周荣池：假如日子不再像以前那样繁华

　　这个年过得很忙碌，其实之于我并不十分特别。往年——大概有十多年以来，寒假一开始我反而会开始忙碌起来，因为妻儿都会回娘家过年，我除了陪老父亲在南角墩吃一顿年夜饭之外，其他的时间基本是写东西还旧债。因为所谓的“很忙”的借口，每年都会欠下很多文字债务，这就是母亲过去说我的“白天跑四方，晚上点灯补裤裆”。我们所谓的忙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最后耽误的竟然都是正事的时间。

　　这个春节很多人都停下来，“居家”本来是一个本态的词，竟然成了一种无奈的选择，好像我们突然失去了很多的繁华。面对冷清的大街，安静的铺舍，安静的小区，我们突然感觉的安静竟然能让人无助与不安，不知道从上小学就刻在桌子上的以及后来总喜欢挂在家里的“宁静致远”到底对于我们意味着什么？

　　面对这一场生命的灾难，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想想我们早就染上的精神疫疾？

　　可能这场突如起来的灾难对我们而言最直接的考验是不能再聚会。酒店的桌数被限定为两桌以下，实际上就是让我们有钱也聚不到一起。可是我们有没有想到过，我们一年周旋于那么多次的酒桌到底有哪一顿是非吃不可的呢——商务的宴请，家宴的聚会，朋友的买醉等等，这些根本没有一种场合是和吃饱吃好有关，除了酩酊大醉甚至不欢而散之外。这些吃喝到底给我们增加了多少的资源，增长了多少的见识以及增进了多少的感情，我想一个心智成熟的人即便是不吃这饭也是能算清楚这笔账的。

　　可能较之于实际活动的被限制，最痛苦的更是精神上的一种约束，人们突然好像失去了宝贵的自由。兜里揣着的钞票在蠢蠢欲动，可是当拥有替换不来得到的时候，我们便开始不安。感受到约束的不安，其实是因为我们太少约束自己的一切。大杯地喝酒，大声地说话，大胆地放肆，这一切给了凡人无所不能的幻觉，他律和自律成了一种冠冕堂皇的词汇，或者是总结中的套话，失律才是我们的常态，也是我们津津乐道的情绪。回到我们迷恋的饭桌上，死粥死饭早就是老黄历，六畜的肉食已经满足不了我们的欲望，天上飞的，野外奔的，水里藏的所谓野货才能满足我们的野心，它们一起被卷进我们的口腹之中——也不要谈什么生灵的轮回和报应。我们的口腹哪里还是快乐，不过是满足我们欲壑难填的虚荣。

　　如果欲望和自由仍然可以被原谅，那么我们还要不要守住最后一点生长、生存以及生活的规矩呢？这一点也许作为底线已经被完全丧失了。这十几日的静守我常常想，如果这一次危机过去之后，所有疯狂的集会、无谓的宴席以及失范的行为都能被改变的话，那么我们这次吃的苦头还算是交了学费但得到了成绩。但恐怕我对自己以及周边的一切并不那么乐观，也许医生和社会的禁令一旦打开，生活的血盆大口会变本加厉地狂欢。

　　假如日子不再像以前那样繁华，其实我们还过得去。这些天工作依旧忙碌，衣食依旧无忧，家庭倒也更加有序，那我们过去乐衷的繁华究竟是什么呢？

　　我总说一句傻话：我们不是走得太慢而是太快，不是得到的太少而是太多，不是过得太好而是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