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具备了长江的所有特征”——第六届扬子江诗会“大家讲坛”聚焦中国新诗的长江意象和长江文化

(2023-10-23 13:49) 5991100

  江苏作家网讯  2023年10月21日下午,由省作协主办的第六届扬子江诗会“大家讲坛”在苏州冯梦龙书院举行。本届讲坛以“中国新诗的‘长江’意象和‘长江’文化”为主题《当代·诗歌》执行主编商震,《诗刊》社副主编霍俊明,贵州省作协副主席、《山花》主编李寂荡,《上海文学》副社长张予佳,《诗歌月刊》副主编何冰凌,《十月》杂志编辑、主编助理谷禾,《诗刊》编辑、中国诗歌网副总编蓝野,《青春》主编李樯等参与主题讨论。长三角青年诗人代表现场聆听了嘉宾发言。

  讲坛由霍俊明主持,他从讨论开始就向对谈嘉宾抛出这样的问题:为什么谈到关于长江的诗歌,大家的印象首先是古典诗歌?为什么相比古代,当代人关于长江的诗歌写作显得有些碎片化?

  在中国古典诗歌谱系中,关于长江的名篇灿若繁星。讨论过程中,嘉宾们胪列了许多古典佳作: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文天祥《扬子江》杨慎《临江仙》,以及屈原、谢朓、李白、杜甫、苏轼等一系列长江主题的诗词名作。“中国诗歌的源头是《诗经》,《诗经》的源头是汉水,所以我们的诗歌源头,其实就来源于长江。”商震说。

  古体诗极大丰富了关于长江意象的书写。”在李樯看来,“古代诗词关于长江意象的主旨指向,主要有几点:或是写景状物,或是感怀,感怀诗中又尤以历史题材多;此外还有哲理诗,爱情诗等题材。”何冰凌进一步补充说,据学者考证,《全唐诗》写长江的有800多首,其中直接提到“长江”有147处之多。“唐朝,在长江文化发展史上确实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期。”由于经济繁荣,水运交通发达,很多诗人游历长江,或在江上相聚、饮宴、弹唱、惜别,形成了一定规模的历史人文景观,构筑了丰厚的长江文化遗产。而在“文化长江”屡次入诗的同时,自然的、原生态的长江也化入诗歌当中,拓展了长江意象的内涵与外延。

  相比之下,“长江”在当代诗歌中则是零散出现的。李樯和何冰凌都感慨,自己虽然住在长江边但从来没有写过以长江作为符号为主题的作品。“是不是因为我们今天面对长江时候,有一种无力感?”

  李寂荡分析,这种变化或许可以归结为从农耕时代到工业文明的历史进程里,人与自然的关系已经发生了深刻变化。古人和江水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李寂荡指出,“我相信那时候的江水更加辽阔,生活在这个流域的人们关系更加密切人的生产、生活、出行都和江水发生关系,对这条江水的依赖性非常强。”而工业化、城镇化以后,人与自然的关系逐步疏离,人仍然是自然之子,但人和江水的关系没那么直接了。

   那么,置身当下,在古今互动的语境中,应如何审视当代诗人书写长江的经验和话语,发挥和挖掘长江意象的现代性内涵

  当代汉语新诗中当然不乏以长江为意象的名篇佳作。透过这些诗篇,或许可以一窥诗人应如何倾力构筑长江意象的现代性。“长江”——既是地理名词,又是文化概念;既是自然景观,又是象征隐喻复合体,是一个常提常新、在古典文化与现代文明两者间具备某种互动可能性的概念。由此而来,也生发出长江意象在当代诗歌创作中的诸多可能性。

  比如,通过与古典文化的互动来丰富新诗创作。张予佳提到杨克《唯见长江天际流——与李白同游》这首诗认为“此诗以长江与李白为主题,运用现代新诗创作手法,通过时空交错的文本表现方式,从文学角度重新赋予了这一重大题材当代性的审美新高度。”张予佳借这首诗意在表明,考察长江书写的现代性,应首先将这一问题定位为“相对古典诗歌而言,现代诗歌的现代性。“李白杜甫的诗,在当时的历史现场非常有现代性”,问题不是古典诗歌和诗歌现代性的对峙,而是通过传承和创新,使诗歌始终保持现代性。

  又或者将现代性思考注入长江的意象。霍俊明和何冰凌提到杨键的《长江水》,“汉字我一个也没有救活,/它们空荡荡,/空荡荡浩浩荡荡。/我写下的汉字全是遗物,/如同枯干的老人斑,/如同身首异处的人犯。”何冰凌认为这首诗实际上是在叹息汉语、汉字处境,“这种散失感就是一种现代性。”

  再或者,将长江作为多重隐喻象征的复合体,与个人的生命、生活相勾连。“诗歌写作就是抽象的具象化”,李寂荡引用艾略特的观点,指出如果写长江,一定要使之与自己的生活、生命发生关联,否则难免同质化、概念化。何冰凌分析王自亮《长江的四组诗歌,诗人对长江的感受和认识是变化的丰富的,从初见长江“它的湍急,阔大和包容,瞬间就征服了我”,直到后来“生活具备了长江的所有特征:速度、力量与美感。如此慷慨地,长江赋予我以语言、精神与叙事能力,仿佛获得了爱丽丝奇境漫游记的神奇,却更深刻和广袤地见证着这一切。”蓝野则谈到路也的组诗《江心洲》,认为即使写大江大河也应切实融合自己的生命经验、感情体验和真实的生活经历;并以电影《长江图》为例,表达了观察和书写长江视角可以更丰富更多样。谷禾写过《长江口远眺》《观江豚记》《江上的杜甫》《去石鼓镇》等数篇关于长江的诗歌。他认为,如今的长江无论自然、水文和人文环境都发生了巨大变化,人类对江河的认识也由“逐水而居”“靠水吃水”,变成了依托、保护、开发、利用,诗歌应该反映出长江不断进化的现实。为了写长江,他钻进河流的自然地貌和文化风土中深入考察,直至在内心激荡起真实的感受。“野马分开怒涛,大水扬起鬃毛/金沙江至此,拐大弯/奔向来时方向——/那是笼盖四野之幕,神灵和雪山的居所”,也是一个诗人追随江水的目光和身影。

  自然的长江和文化的长江屡经嬗变,霍俊明提到“长江”在地理上的概念变化,“明代以前中国文人笔下的长江,概念、流域和当下谈的长江不一样。明代之前,基本上限于岷江,把岷江看作长江的上游”;而今天最大的变化,就是三峡大坝的建立。大坝的修建曾激起于坚雷平阳等诗人的书写欲望,又出现了有关现代性的忧虑。长江的文化意涵被叠加得更为驳杂。

  想说一个人文长江,不知道地理还真说不清楚。一个诗人去表现一个事物时,对它要全面了解,才能把它写好。”商震认为,想把长江写好,其实不适合从特别宏大的角度来写。“要写全貌的长江,你本人必须是一条长江,必须有这么高大,有这么宏阔,否则你怎么能驾驭得了这条长江?”

    “长江的话题并没有离我们远去,可能就在我们的血液和日常生活每一个点滴”,讲坛最后,霍俊明勉励青年诗人认真生活、努力创作,“当代也在流动,当明月在晚上升起的时候,一年四季轮回的时候,有的人永远被抹掉,有的人用语言纪念碑留在了我们的大地和河流之上。”(俞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