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苏军新观察 | 王尧:唱响记忆中的“民谣”

(2023-02-13 16:47) 5980996

  江南文学瑰丽细腻、苏北文学雄浑质朴、里下河文学则兼得雄秀,这是文学史里文学苏军构建的文学版图。真正走进这些城市隐者、人生智者、社会观察者的世界,或许你会有更多发现。扬子晚报与江苏省作协联合推出《文学苏军新观察》为题的系列微纪录片,以代表作为基石,对话江苏作家群体,打开他们的“文学日常”。他们如何在传承与创新之间,打捞历史与沉浸现实,驾驭笔底波澜,吐纳世态人情,恰如繁星闪烁生生不息。第七期我们与苏州大学讲席教授、学术委员会主任王尧发起对话。

  身为学者的他,在过去的二十年里笔耕不缀,文学研究与创作“双开花”,不仅摘得鲁迅文学奖奖项,还获得了作家圈的认可和高度评价。近几年,王尧有意放慢工作的脚步,试着去享受生活,但是首部长篇小说《民谣》一经出版,再次引起文学界的广泛关注,身为作者的他则是自我调侃道:“因为《民谣》,脚步不仅没慢,反而更加匆忙了。”

  “没有什么批评家的小说”

  “王尧创作与批评研讨会”在江苏南京正式召开。身为主角的他在会议开始前半个多小时,便早早地入席而坐。等待开场的时间里,王尧忙个不停,连续不断的熟人、朋友、读者前来打招呼,他都一一回应。

  这场研讨会,从上午9点一直进行到下午5点半。中国作协副主席、省作协主席毕飞宇在会议中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他好奇:“首部长篇小说《民谣》出版以后,文学界会如何看待王尧新增的‘小说家’身份?”

  王尧的身份较多:作为学者,他是苏州大学教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作为散文家,他在多种报刊发表专栏,以《重读汪曾祺兼论当代文学相关问题》获得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文学理论评论奖;作为批评家,他直面文学创作的问题与现实,提出“新小说革命”,引发文学界的讨论……

  太多的标签里,最为人熟悉的是“批评家”王尧,这也是最令他头疼的一个帽子,以至于影响到了他对《民谣》的创作。

  他自称,《民谣》出现之前,自己其实是一个毫无小说写作经验的人,但脑子里充满了关于小说的概念,“这与我所谓‘批评家’的身份有关,但我又觉得没有什么‘批评家’的小说,我写作的过程其实是不断放弃许多概念和阅读经验的过程。”

  南京大学教授丁帆与王尧相识于学生时代,见证了他来回跳跃于创作与批评之间的写作历程,他在研讨会上讲道:“《民谣》的爆发,背后隐藏着王尧从学生时代开始写诗歌,后来介入散文最后过渡到小说的几十年经历,这个渐变过程是他做文学创作与研究的双向选择,从理论到实践,从实践到理论,这正是一位优秀学者、作家的品质。”

  遵从自己记忆的“民谣”

  创作《民谣》,王尧准备了二十余年,连他自己都认为:“这几乎是一次马拉松式的写作。”灵感萌发已久,过两年写几段,遇到写作“困境”,便停下来。

  写作的难点,一方面在于从散文到小说的“跨界”,另一方面他认为是因为始终没做好准备,“小说的写作需要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和故事中的人物产生感情,要沉下心来思考,但是我工作比较繁忙,很少留出专门的时间(沉入进去)写东西。”直到2020年初,疫情居家隔离,他得以空出了大量的闲余时间,决定放下其它写作,最终完成了自己的这幢“烂尾楼”。

  故事采用回忆式书写,利用苏北水乡少年王厚平的视角,追溯起1970年代发生在一个村庄身上的世事沧桑。

  出生于1960年的王尧曾在后记中如此形容自己的这次创作:“如果说我有什么清晰的意识或者理念,那就是我想重建‘我’与‘历史’的联系。我并不是在寻找自己,只是询问与我相关的一段或几段历史的那一部分。”

  很多读者注意到,故事里的每段情节似乎能平淡到如同“你”“我”的日常,这是因为王尧在写作时定位的就是当时村民的日常生活,他解释说,里面的情节和细节原本都可以戏剧化,可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样的写作,“因为我回忆自己小时候的场景,意识到村民们并没有特别大的冲突,他们的挣扎、痛苦、矛盾就发生在日常生活中,许多东西并不是那么戏剧化。”

  所以他选择了遵从自己记忆中的事实,将个人记忆与历史记忆相糅合,以亲历者、旁观者、研究者的角度,与过去“对话”,既抒情又批判,在这一过程中追问和反思历史。

  很多读者看完书后,以为故事中的少年就是王尧本人。但王尧否定道:“少年不是我,这部小说也不是我的自传。我读自己的初稿时,感觉那个少年好像是我,再看又不是了。”

  不是拿《民谣》来回答“新小说革命”

  2020年10月,王尧在郁达夫文学奖的评审会议上,提出了“新小说革命”的观点。由于长期做文学研究,很早之前,他便萌生了这方面的想法。他认为中国的小说创作应该在范式上“有一场革命性的变化”,以适应当代社会的发展脚步,尤其是描写人性的文学,需要打破过去的传统观念,只有这样,才能更精准地记录下这一代人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

  在这之后,首部长篇小说《民谣》发表,某种程度上,是否可以看作是他对这一命题的“实践”回答?

  听到提问后,他笑了笑对记者说:“这句话我很难讲是对和错。”

  他有条不紊地解释道:“我提这个想法的时候,我的《民谣》已经完成,你要说它与我的主张没有关系,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主张小说要实施变革,所以在《民谣》里的语言和形式确实有新的要素。但我不是拿《民谣》来回答如何进行小说革命的。”

  王尧说,没有一个人、没有一部作品能直接定义新小说革命的标准,“但是我愿意和大家一起通过理论传播,来推动中国文学往前走。”

  令他开心的是,评审会议后,他的提议意外地得到了大家的重视,“很多人在讨论。”而这正是他提出“新小说革命”的出发点,“重要的是我们聚焦一个话题,一起来努力。”

  文学需要理性的批评

  谈论王尧的文学研究,就不得不提他对汪曾祺作品的品读。2018年,他凭借评论作品《重读汪曾祺兼论当代文学相关问题》获得鲁迅文学奖。授奖词写道:王尧的文章“在重新打开汪曾祺的意义空间的同时,也为当代作家实现对传统的创造性转化提供了理论与实践的镜鉴。”

  王尧与汪曾祺“结缘”已久。早期他关注中国散文史的发展,其中关注最多的散文作家就是汪曾祺。两人同属江苏人,四舍五入,一代散文大师汪曾祺其实是当代所有文学苏军的老前辈。提及和这位老先生的缘分,王尧说:“他(汪曾祺)在和我另外一位朋友聊天时,还提到过我,说看到了我写的研究他散文的文章。”

  在文学研究与批评的道路上,王尧坚持的观点是,做文学批评,未必和很多作家都熟悉,“但是通过阅读文本,构成一个对话的关系,这也就是朋友了。”

  他对作家创作的不易保持理解和共情,特别是自己写小说和散文以后,更能体会到其中的艰难。对待“批评”这两个字,则是尽可能地让自己回归理性。他认为,文学批评是学理性的批评,不是人身攻击,“讲真话当然不是只讲好话,但不是说只有讲问题的话,才是真话和好话。”

  除去写作,他还有许多爱好,其中有一项成为他和其他作家沟通的桥梁——饮茶。起早的话,他可以坐在家里喝半个小时的茶,平时也会邀请文学圈的好友到家中品茶,“外行的朋友可能想象不到,我们这些人凑在一起,就是讲文学,文学已经变成了我们的日常生活。”

  想慢下来的脚步总是慢不下来

  从2001年开始,王尧主持“小说家讲坛”,邀请一批优秀小说家到苏州大学演讲,让学生和一些著名的小说家、作家有一个“在场对话”的机会,从而改变文学教育的方式。

  他在苏州大学授课多年,听他讲过课的学生,都感觉这个老师文采斐然、诙谐幽默。他对学生的意愿总是特别包容,当提问道“如今还会鼓励中文系的学生去当一名作家吗?”王尧立刻回答道:“当然会鼓励,我会先尊重学生自己的职业选择,但是去做其它专业也很好,可以把文学、人文的情怀渗透在其它工作里面。”

  前段时间,网络上曾兴起过“文科无用论”的争吵,王尧没有注意这些,但是完全不赞同“文科无用”这一说法,在他看来,如果只关注科技应用与发展,没有人去关注语言、思想的价值,任何事情都是苍白的,“现代化,从来不是单一的科技化和无纸化,它当然也包括思想的现代化,包括人文的介入。”

  网络时代,书写方式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可王尧还是喜欢在黑板上板书。他把写字看作是理解世界、表达世界的一种方式。由字体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修养、心境、趣味。

  饮茶、书法、写作之外,王尧近两年迷上了烧菜,只要有时间,一定要去菜市场逛上一圈。学会一道好菜,一定要烧给家人吃。

  过去的二十年,为了追求心中的文学抱负,他的好多稿子都是通宵达旦写出来的。前脚赶着后脚,几乎没给自己任何“喘息”的机会,也背负许多压力。而现在他最想给生活“做减法”,“把不必要的东西删除掉,放松下来,重新建立学业和生活。”

  但是《民谣》发布以后,文学界对它的评论几乎没有停止,同时它也摘得了诸多文学奖项的桂冠。作品取得的成绩以及文学界众人的关注,让王尧拼命压抑下去的“文学责任感”再一次冒了出来。他自我打趣道:“因为《民谣》,脚步不仅没慢,反而更加匆忙了。”

  出品人:王文坚  毕飞宇

  总策划:汪兴国  丁捷

  编导:冯秋红

  剧本:孙庆云

  统筹:周韫  杨恒国

  摄像:吴伟龙

  剪辑:王一萌  孙庆云

  美编:肖甜

  出品  江苏省作家协会  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