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檀石:诗里江南何所寄——诗集《春到江南花自开》创作谈

(2022-04-11 09:22) 5968393

  北宋画家、绘画理论家郭煕曾在《林泉高致·画意》中提及,前人言“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可见,“诗画一体”的主张由来已久。发起流萤诗社之初,我就坦言“诗人的文字,一行行都是力量,是尊严,是水墨画”,流萤“致力实现情景交融、诗画合一的境界”。处身“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的江南向度,体味理应更为通透,且当躬耕笃行。故这些年的诗词创作,我一直将画面感的架构、音韵美的筹措看得很重,下的气力也大,不容纯净诗心有些许芜杂。许多诗词都是先敲定专门的配图,再才有灵感的闪现。《木桥听风在溪畔》结集后,我深感接下来的字里行间不能太散,须有一根贯穿始终的主线,通过有精气神的主题创作,把乡土、慕爱、家庭、诗志等多个向度内在统一起来,进而实现有机融合。于是,便揭开了“诗里江南”的帏帘,付以朝斯夕斯、念兹在兹。

  “细看造物初无物,春到江南花自开”语出北宋文学家、书画家苏轼的《次荆公韵四绝》,写于取道“江南第一州”金陵、拜访改革家王安石期间。拙集《春到江南花自开》系“诗里江南”第一部,分为“极目江南书生气”“晴雨养得胭脂透”“鬓边霜雪终无负”“半枕青溪共星河”“只把华年多相借”“天下蓑笠皆知己”六辑,涵记江南、渝东等地秋冬春夏的风物情味,讴歌、铭刻人世间的诸般美好。孔子在《论语·为政》中主张“思无邪”,拙集承其言,力求以己呕心沥血,创作出彰显真善美、富有灵魂穿透力的诗词,纵然栉风沐雨、披荆斩棘。

  回头来看,十七年诗词之路,虽历经断裂、榫接,但从未言弃。自2006年授业恩师张承前在高中课堂上嘉许仿写习作《无题》开始,这颗诗心就已悄然扎根,于时光的温养中拔节生长,“我寄壮心与明月,奔流到海还呼啸”的誓言时刻萦绕耳畔。进入象牙塔后,捻弄字词成为戒浮躁、养静气的习惯使然,也给拮据的生活平添了味道。诗人梁子有的诗集《我家乡的那群乌鸦没来过北京》,我是在天桥上买下的,封面早已泛黄,却依旧矗立书橱。《中国现代文学专题》选修课上,安文军副教授讲述了诗人教师海子的故事,扼腕叹息之余,我暗自许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挚友社第21届“九月风”征文比赛中,流萤诗社斩获优秀组织奖,辉煌短暂,但一众“流萤”的情谊天长地久。毕业前夕,结集《在童话里流浪》,组诗《别离,在六月》载于《中国农大校报》。此后,便猛地扎进江南。而今江南十年,步子走得开阔一些,体味就多了几分深刻。相较于《像风一样奔跑》《木桥听风在溪畔》的出版,我更感念@如皋发布、@悦读如皋、@江苏微旅游、@江苏气象等新媒体的倾情推送,“十二行诗”一度成为话题#我是你的萝卜丝#的独特风景线,那里珍藏着“诗里江南”的起源——水绘情牵。这几年,我尝试着向诗歌圈靠拢,在多家报刊发表一二,忝列《青年诗人》年度新锐诗人,但总体上少于经营,突破极为有限。《中国农大校报》仍以“他们和诗在远方”为题,对我们几位曾经的校园诗人作了跟踪。想来,笔力勤耕在己,诗和远方随缘。

  关于“诗里江南”,我仅在《诗语词话江南好》和《话说江南如皋好》两篇短文中有过一些初步的阐述,未形成系统完整的体系。从地理和文化的范畴拓展到诗学范畴,江南的令人心乡往之,绝不止于烟水晴岚、花繁雨濛、诗酒年华,当寄有人间情、书生气、诗者志。况乎,无限江南好山水,既有《烟水江南记》的“轩窗低,江南几重意,箬帽蓑衣立画里”,也有《江南绿头鸭》的“几多诗家,轻舟短棹一瓯茶,逍遥到天涯”。即便是单论地理范畴,《春·水绘园》的“蘸得流韵向天吟,晚来凭栏枕,梦记溪亭揽星辰”,《月上金陵城》的“一掬春溪烹,且试新茶话烟濛,便胜却丝竹声”,《卖花渔村》的“只此长住,青峦相共烟岚熟,耕得安心处”,都直教人“最恨才情嫌梦短,难话春山冠九天”(《蓬蒿人》)。故载于《江苏工人报》“随园”副刊的两首《好趁春光》,感叹“愿枕晴云亭,览梅里金陵,管他历朝多少景”;载于《长江诗歌》的《江南书生志》,豪言“九天扶摇登,不负江南第一程,览尽千万峰”。

  缘何“长枕江南画屏住”(《称秋九月》),我体味还在乎“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一个“情”字。这些年,为爱妻所作诗词颇多,入选《2015中国诗选》的《东皋姑娘》,在“我的乡愁远在渝东,却匆匆赶来与她相守到老”的直白中,诠释了跨越山海、江南偕老的爱情。从《最美的诗是你》的“只此回眸,心印深浅,不负我的缠绵、你的潋滟”,《寸寸相思为卿计》的“只此青丝待鬓霜,灯影不负话轩窗”,到《拈花令·东皋姑娘》的“陈情漫谭”,《平生无歉,终老人间》的“我愿挡千险于你前”,重申的都是“鬓边霜雪终无负”(《玄武湖》)。爱屋及乌,故《正午阳光》赞许“她打理的阳台有着别样繁华”,先后载于《如皋日报》“水绘园”副刊、《扬子晚报》“诗风”副刊的《吊兰花语》直言“我们的吊兰花语,在时光的诗句里”。倘若再道出诗句背后的故事,诸如《相册》承载了相知相爱的七百五十帧年华,《此记老门东》则将奔波疾走、聚少离多的忧伤化为铮铮誓言,“这人世间所有的寄望,就是牵着你奔向前方,管他春暖秋凉、市朝耕桑”,就会懂得《七月之赤诚》中“爱挚,方寸当惜”的分量。

  诗学范畴的江南,当有“且瞰万里江湍尽归流,苍茫江山到江楼”(《秋深望春朝》)的雄阔,还应容得下“归期无计忆烟火”(《记望龙台下光景》)的惆怅。钟情歌诗以来,我竭力践诺“守望乡土、为爱行吟”,不敢有半分懈怠,部分渝东主题诗作入选《在云之阳:云阳诗人作品选》《重庆新诗日历2018》,得诗歌评论家蒋登科教授点评“作品浸透着对故土的热爱”。一路下来,既勾勒乡土式微与重构的趋势性变化,更注重典藏那些纯净的乡土美、乡情亲,@云阳微发布先后推送《最爱云端廊桥》和《老母亲的背篓》,《江海晚报》“夜明珠”副刊刊发《躺在地坝梁上做梦》,《中国农大校报》刊发组诗《致父亲》。梯田、青溪、廊桥、繁星、流萤、篾席、蒲扇,随身行囊中有太多的记忆,诚如《一盏煤油灯》所言,“任凭乡愁换了煤油,燃烧的灯芯却是越捻越长”。《半枕青溪共星河》把龙潭子沟的美升格为“烟光峦气溪桥上,画里青绿凭栏望”,把质朴的乡村生活升格为“平生长住水云间,晴耕雨读无畔岸”,既因应了梦里的缱绻乡愁,也生发了“诗里江南”的况味清欢。

  何以为诗,诗者为何?这是时光中的叩问,惟有用平生作答。非要细细探究一二,《吾之所诗》有过说法,“于我,诗极江山形胜、千古风流,闲话少年意气、人间慕爱”,“若可安些许人心,慰两三愁伤,多少得其所哉”。从《我选择魂归梦里——致海子》《人间三月悼海子》,到《阳春已归,海子何在》,一切关乎诗人海子的祭奠、呼唤,都只为表达一个祈愿,“愿时光不负每一枕春暖,愿诗人都可长住江南,愿人世间没有痛和怨”。遭遇再大的困难,但凡拿出“绝壑壁岩摩天险,拔山意气等闲攀”(《征夫》)的韧劲,挺过去就是寻常,“踏尽崎岖平畴现,极目山海,一望切千千”(《向未来》)。我也素来反感文人相轻,并在《破阵子·怀古》中呼吁,“天下蓑笠皆知己,相共星河醉今夕”。故“诗里江南”的开放包容,还应体现为诗者的自我畅怀和诗者间的惺惺相惜,毕竟封闭的诗心是鲜活不起来的。江南自有安心处,而我辈诗者要做的就是,“踏遍青山还蓑笠,终老不言离,相共华发稀”(《春到江南花自开》)。

  应当讲,“诗里江南”的架构是一往而深的,须得孜孜以求、上下求索。拙集《春到江南花自开》仅迈出了一小步,思虑也较为模糊,更加透彻的体味姑且留给《小窗横幅画江南》,希望能有个相对清晰、立体可感的诗学体系。至于他年是否会像《春到莫愁湖》那般顿悟,“柳色金嫩和漪漾,闲茶静望,绝佳诗意是寻常”,留给时光去印证。即知“诗解千千眷,新茶文煎,饮罢吟来记清欢”(《试新茶·江南》),当惜!

  贪住江南烟濛街,闲话思无邪。

  惟把年华多相借,不负惊鸿瞥。

龙檀石

壬寅年三月初五 南京

  龙檀石,重庆云阳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南通市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像风一样奔跑》《木桥听风在溪畔》。正在创作“诗里江南”三部曲,已完成《春到江南花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