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啸峰小说集《通古斯记忆》研讨会在宁举行

来源:钟山 (2024-01-02 10:45) 5993867

  2023年12月30日上午,由《钟山》杂志社与南京大学中国新文学研究中心主办的王啸峰小说集《通古斯记忆》研讨会在南京举行。

  中国作协党组成员、副主席、书记处书记吴义勤,中国作协副主席阎晶明,江苏省作协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副主席,《钟山》主编、《扬子江文学评论》主编贾梦玮,以及丁帆、范培松、程永新、王彬彬、郜元宝、黄发有、王尧、张学昕、李舫、谢有顺、贺仲明、何平、张光芒(以现场发言次序为序)等来自全国各地的著名专家学者、期刊主编、出版社编辑等围绕小说的内容与艺术进行了深入而充分的研讨。研讨会由《钟山》副主编员淑红主持。

  《通古斯记忆》,王啸峰著,作家出版社 2023 年 10 月出版。

  《通古斯记忆》是江苏作家王啸峰的最新短篇小说集,2023年10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书中二十余篇短篇小说多是城市题材书写,有的是作者俯身看现实,书写城市中的小人物的生活经历,展现城市普通民众的喜怒哀乐和人生冷暖,以及他们在日常生活中的自尊与坚守;有的是作者用印象派的表现手法,营造朦胧而神秘的氛围,探索人性的欲望与人心的善恶;有的是作者以少年视角在现实、梦境和历史的记忆里,在象征与隐喻中,找寻时间和空间维度中的隐秘。王啸峰以细腻的笔触,让城市中小人物的悲与喜、爱与恨、挣扎与释然、迷茫与期望,始终有温暖的底色。

  贾梦玮在致辞中表示,现在坚持专注于某一种文学体裁,比如有的多写中篇小说,有的多写短篇小说,这样的作家非常令人尊敬。研讨王啸峰的短篇小说集《通古斯记忆》,对坚持短篇小说写作的作家是一种肯定和褒扬。短篇小说是重要的文体,对汉语文学的发展至关重要,但短篇小说的文学利益较小,要向专事短篇小说创作的王啸峰表示敬意。

  南京大学中国新文学研究中心王彬彬教授在致辞中回顾了中心与《钟山》杂志的合作成果,肯定了王啸峰在江苏作家中的独特性,并对各位嘉宾的到来表示欢迎和感谢。

  作家出版社编辑、《通古斯记忆》责任编辑朱莲莲介绍了本书出版的一些情况。她谈到优秀的传统文学作品依然有着庞大的读者群体,《通古斯记忆》出版后短短几个月就已经在加印了,反响特别好。她还提及小说集封面采用了红黄蓝的底色,也是应和小说内容所展现的生活基调,三原色可以调成各种各样的色彩,就像小说可以建立各种各样的人生。

  现场发言概要

  吴义勤首先祝贺王啸峰,感谢王啸峰对我们作家出版社的信任。读他的小说有特别深的几个印象,一个是他的短篇小说主要将题材聚焦于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他的视角、触角延伸到了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深度沉浸生活,他的作品中可以读到强烈的烟火气和生活前行的温度、时代的温度。还有一个是,他的叙事很有现代性和先锋性,但跟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先锋性不一样,他是有生活感和时代感的现代性,同时也不是纯技术的先锋性。他的小说善于处理梦境与现实、真实与虚幻、各种边界之间的张力,人的善与恶、爱与恨、美与丑,他不是纯粹写两个极端,而是在两个张力之间进行叙事,对人的多元性进行挖掘,对事件张力展开挖掘。

  阎晶明首先祝贺王啸峰在短篇小说创作方面取得这么多的成绩,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作家,常年坚持写短篇小说很不容易,表示敬意。他的小说有明显的自叙传色彩。这个集子里面大概有超过一半的作品都是用第一人称来写的,有很多对人物的,尤其是第一人称的那种描述,显然具有一种反省式的一种表达,是一种自况。他写少年的青涩,不写青涩到成熟;他写迷茫,但是不写迷茫之后的觉醒。它不是成长小说,是从过去记忆里搜寻,写出那样的故事。我觉得这个非常有意思。他写什么东西都不是非常用力,不是非要把那个东西砸碎了,我认为这是他小说的妙处所在。

  丁帆这本小说集绝大部分是用写实的手法又夹杂着一些迷离虚幻的描写。我认为《通古斯记忆》是“孤篇盖全唐”,那个红色的外套出现在作品当中,而且多次出现,是一种象征主义的表达法,也是最早期现代派审美主义的表达法。这个红色的外套成为小说故事、情节、人物、细节环环相扣的装饰性表达,也就是青春期心理梦幻在这个装置当中,通过碎片化的描写,完成了诗性的迷惘一代的主题表现。所以我想到了当下的小说,尤其是中短篇小说,如何突破程式化、模式化、概念化的普遍弊病。前先锋小说为什么在商品化大潮当中突然转型,放弃了小说的创作方法和形式的探索方向,重新回到写实的方法当中?因为大家知道进入消费时代,那类作品进入市场肯定是不行的,读者读不懂他们的作品。现在证明,从文学史的角度上看,先锋文学当年的转型是对的。当然这篇小说是伟大的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品,我一直这么认为,这是批判主义在中国的伟大胜利。

  范培松像我们这代人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我们喜欢到小说当中去找一些“标准答案”。我们苏州出了一个标志性的陆文夫,他的小说就是一种给我们的“标准答案”。但是王啸峰的创作理念就是没有“标准答案”。他在《去年在里约热内卢》中有这么一句话:好多事谁也论不明白,它没有标准答案。我认为这句话恐怕就是他的逻辑起点。《漂白》这篇小说到底给我什么答案?想不出来。我被“真相”迷惑了,我们到底还有没有“真相”?从这一点上来讲他就是新的。读王啸峰的小说让我们了解到人类当中还有这样一种人类,他们的存在不是为意义而存在。而我们许多作家都是为意义而活着,我们评论家为意义忙碌着,所以我们对这种叙事逻辑感到错愕,或许王啸峰作为苏州新生代作家的“新”就在这里。

  程永新我觉得王啸峰在处理写实跟写虚方面有特别的地方。从80年代、90年代,一直到今天,写实无疑成了主流,我们实到不能再实,但写实真的要写好也不容易。但是王啸峰在扎实的写实中间保留了写虚的能力,这是让我感到惊讶的,我第一次看到首发在我们《收获》上的《卡瓦萨基》时是很吃惊的,我想不到会看到这样的一个文本。我还想说一说王啸峰的修改能力,我觉得大部分好作品是通过修改改出来的,像《芥末辣椒酱》就是我们不停跟王啸峰交流、探讨改出来的。既要符合人物逻辑,但是又要保留它的悬疑性、保留小说的留白,这需要工夫。当下有不少写作者轻视这种修改的可能性,就会导致我们看到一些半成品。

  王彬彬王啸峰苦心经营短篇可能有主客两方面的因素,主观是他个人很热爱短篇小说艺术,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他对生活的感受和对人性的认识,客观上也跟他的生存状况、工作性质有关,因为他白天工作非常繁忙,只能晚上抽时间进行写作。王啸峰的小说给我的总体感觉是篇幅小容量大,相当一部分作品遵循的是非常生活化的逻辑,如果硬要比附的话,那就是中国传统绘画里的“散点透视,大量留白”。他的相当一部分小说都是在家庭伦理的意义上揭示一种生活状态,但通常不做明确的判断。总体上他的小说以虚实结合的创作方法,在很短的篇幅里面提供了很大的容量,包含了可以让我们反复品味咀嚼的空间。

  郜元宝王啸峰不追求首尾相顾,不追求运斤成风。有一点值得注意,过去先锋小说通常有一个非常凸显的叙事人,通常是第一人称,有些是在故事之内,有些在故事之外,它承担着跟读者进行交流的任务,所以他是可信赖的,这不是说在叙事信息上真假可信赖,而是在文本的构造上你跟着走不会错,这是作家对叙事人形象的塑造,给读者一个支持,提供一个凭借。但王啸峰的短篇小说没有这个凭借,你得自己摸索它到底说了什么,他叙事的角度是游离的。打个不太恰当的类比,我读王啸峰的作品时想到了路翎的《蜗牛在荆棘上》,他并不是用那种雕刻的刀左一下右一下,没有什么一锤定音、一针见血的东西,也没有一刀奏效的雕刻,而这可能恰恰是他的特色。

  黄发有王啸峰非常善于表现人物之间的关系,他作品里的人物经常是相互成就、相互塑造。比如《三方通话》里的父亲形象,通过他我们可以看到在他的视野中的这个母亲是什么样的,这个孩子是怎么样的。另外他非常善于表现人跟空间,人跟时间之间的互动。像《虎嗅》中写二十四节气,这个时间不像某些常见的小说,只是一种背景,只是一种拼贴的元素被人为添加进去。在王啸峰笔下,这样的时间、节气、故事跟人物的命运都是联系在一起的。王啸峰经常写小人物,写他们的艰难和困境,但有艰难中的爱意和困境中的温暖。值得注意的是,王啸峰的作品不像某些小说,作品最后生硬地添加了一个光明的尾巴,这样一种温暖某种意义上写出了他跟自己笔下小人物的互在其中的、于我心有戚戚焉的关切。他写出了现代人的困惑,这一点跟先锋文学也形成了一种呼应。

  王尧王啸峰是苏州走出去的作家,苏州的文化和世俗生活的底色于王啸峰而言是重要的。比如他的《秘密花园》,把“苏州”作为一种方法在王啸峰小说里的痕迹也是比较明显的。后来他走出去了,写出的城市空间更为广阔,某种意义上更接近于苏童这一类的创作。王啸峰是由散文转向短篇小说创作的作家。王啸峰对小说语言是特别讲究的,这跟他写散文有非常大的关系。现在很多小说家的叙述语言和对话都有问题,语言特别粗糙。而王啸峰的描述语言和对话语言都特别用心,特别是对话,这是王啸峰小说的典型标志,人物的对话能够体现故事发展的逻辑。

  张学昕我发现王啸峰在对时间和空间的利用中来探寻存在世界的另一种情境和结构,这就构成他自己独特的一种结构,灵动、迷离、玄妙、虚实相生。你感觉到他叙述中好像有一个幽灵,在时间和空间里,好像在寻找一种生命之谜、存在之谜,这是他对人性多维性的一种寻找。《井底之蓝》《隐秘花园》《通古斯记忆》是王啸峰最重要的文本,在叙事之间既有玄想,又充满现实的魅力,还有一些超现实的东西。包括大家说的介入苏州建筑风格的特性,那种视觉、感觉、心理的隔断,让人感觉空间维度也好,时间维度也好,有一种弯曲感觉的力量,把现实的那种悬疑的东西引到了历史当中,他似乎在一定程度上混淆现实与梦境、真实与虚幻的界限,在很多小说里布下了迷宫。

  李舫我觉得王啸峰的小说构筑了三个图谱,人物的图谱,城市的图谱,时代的图谱。我们在他的小说里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人物,这些人物都是附着在他所生活的苏州。比如《三方通话》,我们表面上看到的是科技的便利、生活的便利给我们带来三方家庭中的这种瞬间场景,可实际上他却写出了高科技时代人和人之间的陌生化。这种陌生化甚至也存在于家庭中,父亲、母亲、女儿在关系中巨大的陌生,时时串连和附着在这个小说的所有细节中。读这篇小说时我被一种巨大的悲哀笼罩着,这是他小说独有的特质,背后是遥远的关怀,其中葆有着巨大的真诚和善意。

  谢有顺王啸峰重新处理了故事的讲述方式,他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作家,但他不想做故事的奴隶。短篇小说的核心是故事的某个断面,不完全是完整的逻辑严密的故事。所以他要打断逻辑,在现实与梦幻之间来回地往返,以实写虚。他小说里晦涩难懂的东西甚至都是有意的,他不太想给读者一种特别清晰愉悦的效果,不想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他要写复杂的世界、复杂的人性。所以读他的小说会让人想到苏童、博尔赫斯,这种对小说的重新理解,包括对日常性和现代经验的重新理解,这种写作路径对当下的中国文学,尤其是过度迷信传奇、过度迷信故事好看,甚至过度迷信体量的这样一些现状而言很有意义和价值。

  贺仲明我印象最深的是王啸峰的小说有两套笔墨。一种是比较写实的,笔法比较传统的;另外一种是先锋的,比较现代的。这两种笔法在作品里面有比较鲜明的分界。特别要强调的是,不管是写实的,还是关注隐秘的,这两类作品共同体现了人性的温暖和对善的伦理的表达。比如《告讦者》中的寻父之旅,可以说是很艰难的过程,又比如《耳中双明珠》很着力地探测人性的复杂和幽微,揭示人性的多面性,但这所有的背后隐含的是作家一个非常重要的品格,就是对善良的肯定、向往,具有人性温暖的理想色彩。这是一个优秀作家的重要品质。如果一个作家缺乏对人性的理想色彩,那么作品可能很难做到更好、达到更高的品格。

  何平王啸峰在2014年开始小说创作之前是一个散文作家。《通古斯记忆》的出版可以算是他小说创作十年的一个纪念。如果按照编年的方式,从《井底之蓝》一直读到《暗夜公路》,我们能够看到王啸峰文学创作路径的发展和变化,能看出这十年间有哪些东西慢慢积累了下来。王啸峰的小说受到先锋小说的影响,并将1980年代的文学遗产变成写作的个人技术,有一定内在的延续性。他还处在对小说,尤其是短篇小说特别好奇的探索阶段,并尽可能地拓展个人写作的边界。我相信在下一个十年的开始,王啸峰会像大家所期待的一样,成为更有个人风格的短篇小说家。

  张光芒王啸峰小说对于这个世界的眼光、叙述有很高的辨识度。他的小说始终善于关注并刻画大时代当中的小人物,描写大孤独中的小情愫,聚焦大绝望中的小希望,在日常的世俗生活当中寻找超越性的萌芽。王啸峰的小说叙述有亦真亦幻的特点,在小说技巧考量之外,更主要的原因是王啸峰写小说有自己的叙述逻辑,强调小说的流动性、即时性,让叙述者处在流动中。比如小说的名字叫“通古斯记忆”,这与另一种表达——“通古斯回忆”就很不同。回忆是从一个时空到另一个时空,记忆是回到那个时空。由此可以看出王啸峰特别尊重叙述者,这不是指夸大叙述者的特权,而是尊重时空的局限性,尊重心理、思想、情感的局限性。

  作者答谢

  王啸峰感谢各位老师、专家的评价和指点。我一直在企业工作,有一份写作之外的职业,所以写出来的东西肯定同一直致力于写作的人不一样,会努力回避一些作家惯用的笔法。未来,我会继续写好自己的作品,不管通过哪种方式,现实的、虚构的或者说亦真亦幻的,把自己的作品一步步扎扎实实地写好。

  作者简介

  王啸峰,1969年12月出生,苏州人。现为中国电力作协副主席、江苏省电力作协主席。著有散文集《苏州烟雨》《吴门梦忆》《不忆苏州》,小说集《虎嗅》《隐秘花园》《浮生流年》等。曾获江苏省紫金山文学奖、《钟山》文学奖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