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滩涂地:从黄海湿地到范公堤》(非虚构)

(2021-12-22 11:12) 5964030

      ​  一、基本信息 

       书名:《滩涂地:从黄海湿地到范公堤》

       作者:姜桦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诗想者

       出版时间:2022年1月第1版

       ISBN:9787559843494

       定价:76.00元
       二、内容简介 

  黄海边绵延着一片广阔的滩涂地,本书以非虚构的方式,镜像式地还原与呈现了这片大地上的自然生态、人文历史和生命万物,讲述着这片土地上人与自然、人与万物之间的关系,也记录着世世代代的人们的悲欣。《滩涂地》是一部兼具内容深度和优美文笔的人文地理散文集。作家姜桦始终聚焦于他所生长和热爱的黄海滩涂地,追溯滩涂大地的人文历史,有入选世界遗产名录的黄(渤)海候鸟栖息地,有范仲淹主持修建的范公堤,还有珍贵的麋鹿和丹顶鹤,本书从文学、地理学、历史学和生态学的角度,全景呈现了滩涂大地的秘密。

  文章中呈现了浓厚风土和浓烈诗意,配有近40张专业摄影师所拍摄的精美滩涂风光和风物照片,图文并茂,为读者打开一扇关于滩涂地的想象之门。

  三、作者简介 

  姜桦,诗人,散文家。出版诗集《纪念日》《黑夜教我守口如瓶》《调色师》、散文集《靠近》等多部。获“紫金山文学奖”等奖项。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居江苏盐城。

  四、名家推荐 

滩涂地情诗

  姜桦的散文写作,是富含诗性的写作,绝对带有诗人的天性。诗人的天性是先天的,但离不开后天的磨炼,然后才有姜桦笔下的盐城。“一粒盐”,这是简洁到不能再简洁的叙述 ;“一粒盐行走在大地上”,这又是特立独行到让人叹为观止的想象。一般以为,有这样一个美妙的开卷,神驰遐想将会接踵而至,叙述中带有浓郁抒情的画卷,铺陈于滩涂地,在黄海的背景上是语言的浪漫。

  作者由盐及海,把我带进了走向海边之路,而后却是如诉家常的叙事,紧接着“一粒盐行走在大地上”,另行,一个并不是精心设计而又巧妙的转折:“说是海边,但从这里出发,向东,起码要走上数十公里才能到达海边。即使到了那里,也不一定能够真正见到大海。”海边既到矣,大海何以不得见?因为恰逢退潮,“那些土地,海潮退却的时候,它们裸露出来。大海涨潮时,又有很大一部分将再次没入水中”。这一片时隐时现的海边的新地,姜桦告诉我们叫作“滩涂”。最早,滩涂是浅滩荒野,有芦苇和荒草,还有野鸭子,等等。人们还来不及发现滩涂荒野,是思想的发生地 ;或者说面对这大片滩涂,农人想着如何垦拓种地时,《一粒盐》说 :

  ……大地生长,大海向东。在大海的波涛逐渐退却之后,那些白花花的盐晶也积淀了下来,它们停留在那里,或立,或卧。那些煮海熬波的盐工,他们在那里生息,繁衍,从一个人的脚印,变成两个人的小屋,然后,再渐渐成为一个个鸡犬之声相闻的村落。

  最终,成为一座集镇,一座城市。

  这个有着2100多年历史的城市,叫作盐城。

  这是一粒盐的时间跨度,还有“煮海熬波”的盐工,小路,小屋,村落而集镇而盐城,这一段精美的叙写,作者用了100多字。我亦愿以自己的文字,叙写盐城,可是面对上述词语,我真的是望而却步了。

  文字简练而又“笔锋常带情感”(梁启超语)的富于诗性的表达,语言有新鲜出土感,是姜桦作品的一个难能可贵的特色。此种特色带给读者的享受,是清新愉悦:“大沙河边有一排水码头。隔着一座低矮的砖桥,两个自然村落连成一片又相对独立。桥南头叫港南,桥北端叫港北……桥北头的东西街,过去每逢五号、十号,会逢集,一条小街,能聚起街头街尾,堆上坡下,包括附近七里八村,甚至是废黄河西的人。人们拎着鸡蛋,提着鱼虾,抱着鸡鸭,牵着猪羊……水灵灵的红萝卜就堆在脚底下,萝卜缨子是那么新鲜、整齐。”这种江南江北农村20世纪60年代前后的生活景象,在姜桦笔下是活生生、水灵灵的,并且组合起多种元素:河、码头、桥、东西街、黄河故道、七里八村的农人、红萝卜、鸡鸭猪羊等。我读到这些文字时,想起了莱奥波尔德的名言:“大地的完整集合。”那是人与万类万物的集合,是大地生机的溢出,是生命的广大和美丽。姜桦笔下的盐城,在乡村生活一角中,得而见之矣!姜桦的文字,或者说语言特色,并不是灵光一现,而是从滩涂地上生出,挨着芦芽,带着春日滩涂冰雪消融万物生长的气息:“三月,蛰伏了一个冬天的麦苗开始返青。我们匍匐在麦地上,听春天的雷声怎样敲开青蛙的耳朵,看那些蚯蚓,如何一个翻身就走出泥土……”然后是做风筝放风筝,如同我儿时在崇明岛一样。风筝总是会断线,“摇摇晃晃地落下去了”。我写过放风筝的远去的日子,感同身受矣:“一只风筝是无法决定自己停留的位置的,出于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它在降落。那是宿命。一只风筝的宿命”。

  任何一个严肃的、真正的写作人,除了读书、走进生活、冥思苦想,一生都面对着两个问题:写什么?怎么写?请注意,我说的是“严肃的、真正的写作人”,是可以煮字为生的人。他不屑于也没有时间拉关系,拍马屁,构造一个互相吹捧的小圈子。当文坛成为官场,做一个真实的写作人谈何容易!想起梁任公写陶渊明,三国两晋之思想界,因为两汉的支离破碎,“加以时世丧乱的影响”,“士大夫浮华奔竞,廉耻扫地”(《饮冰室合集•专集》)。浮华者,浮夸也,哗众取宠也;奔竞者,奔走也。因何奔走,已述不赘。姜桦用不着奔走,在盐城,在他生活的地方,他让滩涂舒展,让盐站立、行走,让桥连接起港南港北,足矣!有这样的滩涂地,就会有生生不息,就会有爱这片土地的诗人、作家,懂得这片土地,并且用诗的语言,书写它的故事。诗人,我说的是真正的诗人,只有他们才会生成不一般的境界和语言,并且肩负使命:“诗人是酒神的祭司……在这漫漫长夜,他要走遍大地”(荷尔德林语)。现在,我可以这样说了:对于作家而言,“怎么写”显然要比“写什么”来得重要。因为,任何人都不能离开他所处的时代和地理环境,如姜桦,面对铺陈着沧海桑田的滩涂地,面对一粒行走的盐,面对乡村小桥的连接和交汇,写什么就不是问题,他迫切需要去做的是“加工我们的语言”(屠格涅夫语)。我们有几千年的汉语言传统,因着汉文字语言的持续,才有了世界文明古国中唯一的中华民族的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存在。中国的汉字约有 10 万之多,1988颁布的《现代汉语常用字表》收录3500字,把这些文字随机列出,它不可能是一首诗或一篇文章。所有作者的写作过程,都是整理、组合文字的过程,也就是“怎么写”的过程。差别在于,可称为伟大作家者必定是伟大的文字学家,他们对文字的拣选往往有两个特色:其一,不人云亦云,不与他人同也;其二,有境界。王国维《人间词话》云:“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非仅诗词,一切文学作品无不以境界为最上。山川就是历史,就是真景物,它就在那里;情感是本能的,虽有神秘性,然人皆有之。无论如何,上述两者均不缺失,唯一缺失的是恰当的、优美的、富有诗性的语言文字的表述。而在这一点上,姜桦恰恰是做得极好的。“黄海岸边的滩涂,既是碱性十足的咸土地,又是辽阔海域的组成部分。大地沧桑变迁,长江黄河从上游走来,绕过崇山峻岭,穿透高原厚土,以其巨大的能量,载着流水舟船,带着两岸风光,也从北方古老的大地带来了良田沃土。”用极其简洁又充满诗性的语言,姜桦很好地交代了滩涂地的来历。

  有关语言的重要性,在人类历史社会学的层面,梁任公《国文语原解》曾指出:文字是“一国历史及无数伟人哲士之精神所攸托”。文字关乎一国历史,关乎中华民族的无数伟人哲士,不推敲文字,不追求诗性即文学性者,可为戒焉!因而以真感情,写真景物,求有境界,岂非今日之写作人精神所攸托者乎?读姜桦的作品,可见的是滩涂地上真实的却有别于人类自身的那些事物,正是在这样微妙的大地边界,展现了姜桦目力、胸襟及文字的过人之处。在《野鹿荡:大地星空》一文中,他把麋鹿、芦苇、野鹿、野兔、荒草,乃至大地星空联结在一起了,他的文字巧妙地超过了那一处边界,告诉读者:在人与万类万物共生共存的生态领域,所有的不是人设定的边界,而是风景的集散地——四月,“被泥土抬高的野鹿荡的‘麋鹤营’,几头雄性麋鹿屏住呼吸,颤抖的犄角直挺挺地钉在地上,睫毛上挂满了青草种子,一股浓烈的欲望,伴随着扑朔迷离的眼神,正渗入春天的深处”。显然,这些从野草丛中走出来的麋鹿,几乎同野鹿荡的春天一齐出现,在一个苦寒单调的冬季之后,春天给予它们新鲜的风景,还有“浓烈的欲望”。欲望是什么?是性命,后来被写成生命,没有性何来命?或者,野鹿们是在欣赏春天的风景,在姜桦的叙写中,这风景是由冬天的“咔吧咔吧”的声音牵引而至的。这是一种奇怪的声音,这又是一种带有生命韵律的声音,这是麋鹿在严寒中脱角的声音:“夜晚,一轮月亮从野鹿荡里升起来,圆圆的月亮被勾出一道白色的霜边。大野安静,一只只鹿角脱落,也有走着走着就掉了的,但是都会在坚硬的滩涂地上留下空空的回响……”显然,这是一个美妙的夜晚,是脱落、蜕变和新生交响的夜晚。但这是属于滩涂地、野鹿荡和麋鹿们的夜晚。这使我想起,人在梦乡时,天上地上会有多少秘密和新生出现,人不知也,唯月亮和野鹿荡知道。

  姜桦告诉我们,次日早晨,当阳光照耀白霜铺地的滩涂,拾海人会发现那些已经脱离母体的鹿角,“一律平稳倒置”,无悲无喜,平静如斯。但围绕着那一只只巨大的鹿角,滩涂地上新鲜的麋鹿蹄印“一只又一只,一圈又一圈”,却是温暖的、柔情的,能让人想起平静的夜晚,其实并不平静。姜桦说“那是一只只麋鹿围绕着刚刚脱落的鹿角向大地致敬,也是它们就着清冷的月光写给滩涂大地的秘密经文”。“海边的滩涂地永远散发着一种水意蒙蒙的气质。”这是姜桦《滩涂地》开篇的句子。读到这里我的眼前呈现的已经是东方的大海、海边的日出日落。盐城的滩涂,之所以成为姜桦的滩涂,是因为他对家乡、对荒野的情怀,并集结起了野鹿荡上诸多生命的美好:油菜花、洋槐花、蒲公英、狗尾草和野蔷薇。还有退潮时赶海的男人和女人:“他们用随身携带的长长的竹钩在滩涂上左钩右刨,东奔西跑里就将一只只海蛏和文蛤捉进自己的鱼篓里。追逐着浅浅的潮水……”最后,就不能不归于那些从真感情中滴落的文字和词语。在文学被权力和金钱绑架,在语言粗糙已成为时髦,且能呼风唤雨的当今,《滩涂地》给了我惊喜,且因之而为诗歌、诗性自豪。诗人姜桦是幸运的,他拥有诗人的头脑,他还拥有生长着万类万物,以及生长着只属于他的语言的滩涂地。

  想起了海德格尔引用的荷尔德林的诗:

  因为你的梦想,在中午离别之际,

  隐秘地,让我留给你一个信物,

  留下口之花朵,任你寂寞地说。

  而你,有福的人哪,

  沿着河流,也赠送

  大量金子般的话语,它们

  不息地流入所有地带之中

  “一声巨大的霹雳,闪电的照耀下大地隆起,那屹立于天际的滩涂地,是祖先的坟墓,更是云中的天堂。”(《滩涂地》)

  滩涂地,就这样站在那里,向东,眺望着大海;向西,眺望着千年范公堤与串场河。

  最后,用姜桦的一段话为此文作结:“这片安静的海滩还在。……今夜,我们的头顶停留着一片世界上最黑暗也最宁静的夜空。”

徐刚

庚子岁尾,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