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第七十六期

2015年09月29日 09时55分 
 

赵翼如

 又逢月圆。

 

 老母手边总有一团绒线,圆的——线团随竹针变作家人身上的和暖。锅碗瓢盆是圆形,项圈手环是圆形……和女人相关的这些,都磨盘一般转着圆圈。

 

 弓箭、烟斗、赛车——男人爱好多呈几何放射状,是受不了圆圈的重复?生命定位于动态的波涛间。

 

 于是有了很多赶海的背影。

 

 然而,惊涛骇浪常常用粉身碎骨完成其壮美造型。多少家的灯火,被海水摇碎了。

 

 “走尽了世上的路,才想起回家的门。”当年高唱《出走》的歌手,后来不期然唱出《我要回家》。

 

 那年生了孩子取小名,我随口说:翻字典605页吧,结果掉出的字偏巧就是个“家”——那夜月圆。

 

 本期《行者》,有远行游子的遥望,故人“缓慢的回乡”……

 

回到月饼的美意中来

/冯骥才

 近日有记者问我一个有趣的问题:领导应当怎样过中秋。这问题自然是在近两年抵制节日公款送礼和官场奢华之风的背景下提出来的。我说:领导过中秋没什么特殊,像普通百姓一样过不是很好吗?说到普通人过中秋节,必然碰到一件标志性的事——就是吃月饼。

 

 一年一度中秋吃月饼,我已经吃一辈子了。可自古以来对于中国人来说,中秋吃月饼就像除夕吃饺子,不是小事。除夕的饺子不同于平日的饺子,中秋月饼也不是一般糕点,它里边有特定的含意,吃是吃这点意思。

 

 在个人的月饼记忆里,印象最深的还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经济拮据的时期。那时北方人吃的多是一种硬皮的提浆月饼,如果能得到一块软软、油烘烘的广式月饼就像中了彩。可即便是这种提浆月饼,也不会一次阔绰地享用一块;多是特别想吃时,拿出一块,用菜刀在上边切个十字,大人孩子一人一角。有多余时,彼此让来让去,最后多是让给老人或孩子多吃一角。别笑话那时的窘迫与尴尬,东西愈稀罕反而会吃得愈香。在吃月饼时候,虽然没人讲月饼里边的含义,讲团圆,讲“一团和气”,但人人都心知月饼里边这点寓意。于是,中国人放在月饼里的这种对生活、对家庭、对人间美好的愿望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传下来了。

 

 现在社会富了,百姓仍然不会忘掉月饼里这点美意。

 

 举个小例子。前年我的一本书的俄文本在圣彼得堡出版,我和南开大学教授阎国栋去俄罗斯参加一个相关的活动。到了俄罗斯,圣彼得堡大学的几个学者在涅瓦大街上著名的“文学咖啡馆”以一席便餐款待我们。席间,阎国栋教授忽然从小挎包里掏出个小小的纸包,打开竟是一块圆圆的金黄色的月饼。他说,今天是中国的中秋节,他出家门时,他爱人说他不能在家过节,就给他带上一个月饼,人在异地,不要忘了享受这块月饼所象征的家庭的美满与团圆。现在他要与大家分享这个月饼。我怕俄罗斯朋友不明白这块并非寻常的甜点里的内涵,便给他们讲了中国人这个传统节日的习俗和月饼的寓意。于是大家用西式餐刀把月饼切开,一人一小角,都说好吃,都笑嘻嘻地表示享受到月饼中的美意和中国人的生活情感与向往,小小的月饼也居然叫“中国的文化走出去”了。此刻,我忽然发现窗外月亮又大又圆,分外明亮,好像也要来参加我们这个美好的聚会了。我用手机把窗外这个异常亲切的月亮拍了下来。

 

 于是这个中秋节给我的印象很深,因为虽身在异国它乡,却切身感受到中秋及月饼美丽的内涵了。

 

 由此说,我很赞成近几年从传统节日入手对社会风气的扬清抑浊,厌恶把月饼当做人际世俗功利的工具,玷污自己的文化与传统。

 

 想想我们的先人,多么富于想象力。一年里中秋的月亮最圆最亮,人们从这又圆又亮的中秋月,联想到人间的团圆,及与其相关的平安、健康、和谐,于是凭着自己的一双巧手,做出一种好吃又好看的花糕,中间再放进一点甜甜的馅,表示生活的甜蜜。人们不仅要用它享受这种生活的理想,还要把它化为一种优美的习俗,将这种美好的理想与追求代代相传。

 

 今天我们的生活好了,掏自己的腰包,买一盒精制的月饼瞧瞧至爱亲朋,将自己的心意送上,当然很好。这时候,可别把月饼里朴实的美意丢了;倘若无此美意,月饼何在?

 

百果月饼

/庞培

 吃月饼其实要吃饼屑粒头。广式月饼没有饼屑,一点也不好玩。广式的实实则则,咬到嘴巴子里,如何回味?哪有苏式月饼香、酥、甜蜜无常?我很奇怪,怎么把月饼捏成广式的像一个面坨坨来做,而且成为遍销海内外的品种?看见广式的,就感觉江南水乡的好。

 

 水乡的月亮,也和广东的不一样吧?恐怕是的。江南水乡的中秋月,平常也和苏式百果月饼的口感一样,饼的外层,一层一层有酥而脆的壳壳,剥下来,吃到嘴里一层层的绵柔,一层层的相思,一层层的“呼愁”(帕慕克语)。水乡的月亮是金黄色的,月饼也是金黄色的。有时烤制的缘故,外壳显白嫩,好像秋风吹过的霜露霜降。这正是霜降时分的吃食。一年四季,霜也像是自然界中的点心,是不作正餐主食来看、来分派的。剥开了月饼的酥壳,里面露出的馅,是“人家尽枕河”的小桥流水,是“月落乌啼霜满天”的古诗意象。小孩的口感,吴方言叫做“小细娘、丫头家”的樱桃小口,造就出苏式月饼样式来。有“百果”“桃仁”“豆沙”“葱油”四种。我真可怜现在江阴城里的小孩,已没几个真正会吃月饼的了。总之,我小辰光吃月饼的趣味,永远不想失落的——月亮上仿佛升起一座船闸,开出了一条河流。溶溶月色,会随着夜凉如水的微风而汩汩流淌。真的!月亮好像家里煮着糖芋头的锅子,会慢慢被煮沸了的。人坐在院子里,会觉得月亮在凉凉地看着你我,看着全家。八月半的月饼最后在四仙台上,是父亲用切菜的刀,一横一竖切成四份,切成一个十字形,像中间竖起一个虔信的十字架那样——我们家正好四个人,一人一份。可是,最终吞咽,可能会要用上两天,小口、小口、再小口。所有的饼屑粒,所有的饼味道、香气、壳壳,全部吃下肚,一粒不剩,包括舔、咬、闻、含、咂……最后才到喉咙里。估计月亮早就落下西天了。所以,我的奇怪其实是深情。而我的深情,其实是童年时光萦绕不去的口水直流形成的肤浅。这肤浅,嗬嗬,跟八月半当晚的、晕晕乎乎的、蟋蟀声音里的月光的明亮的肤浅,相类似罢。

 

 再投一世人生,我也无法想像,可能降生在某个不生产中国月饼的地方。不!地球怎么可能没有苏式月饼呢?没有地球苏式的自转,人生能有什么劲!呒劲个!就像荒岛上的鲁宾逊,好像从月亮上猛地掉下来,突然被一个海上巨浪,不死不活地打醒。

 

那些被虚度的时光

/苏宁

 

 以为从上小学起就建立起的生物钟将是不可调改的……每天五点半左右总会醒,再怎么困,只要不是星期天,醒了,都会欣欣然迷糊糊爬起来。冰箱里常年会放半瓶冰水,这冰水的功效是冰睁不开的眼睛和没醒透的脸。用过一瓶,再冰一瓶。我还冰过黄瓜、丝瓜、冬瓜。有了家庭之后,有了要自己去准备的早餐。可就在去年,我还一再疑虑说生物钟不知如何修改时,忽然地,被早上时光遗弃了似的……总是,一睁眼,就是六七点光景了,一屋子阳光满满。满街人的早餐吃过。满街人的头发被梳好,淡淡的妆上匀,上学的小朋友已坐进教室打开书本了,上班的人已在途中了,喜欢早起去菜场的人,篮中已放进肥肥嫩嫩的新鲜蔬菜。

 

 早起三朝,抵一上好白天。小时候家中老人如此教诫早起。老人们总是一颗谦卑勤勉的心。早上,心是清的,也是静的,万丈尘世,经过一夜安眠,有如被温暖安抚,被清亮星光的水洗过,又被赐予可无限存在的能源。那是多好的一小段时光,如同万物仅在此时生发。多年来这晨光,于大部分成年女性,想来,必同我一样,皆在厨中度过。碗盏摆正,小朋友坐到桌边早餐,自己则飞快跑向水笼头下,为一天的开始而更衣沐浴。

 

 生命非得要一个意义吗?怎样的意义才是自己甘心而也符合周遭人和社会愿望的?生命里有什么事物是非要不可的吗?

 

 倘有一天,小姑娘仍会像小时一样问:我是怎样长大,我一定不会再骗她。使她成长的,不只是自然,不只是每天的食物和那些被哄骗着、牵引着而去上的各种课业。她是我,无数被虚度过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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