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者面前的无能为力

2016年06月14日 10时41分 

  

  梁艳萍 

  吴晨骏早期以诗歌名世,80年代中期在大学读书的期间,即开始诗歌创作。进入90年代,吴晨骏转向小说写作。他的第一篇小说《小布速写》96年2月发表于《当代小说》杂志。小说以一个五岁的小孩的视角来切入,透露出吴晨骏对于小说叙述的重视。 

  吴晨骏的小说进入我的视野,是在“断裂”问卷发出前后。作为“新生代”或者“晚生代”小说的主要作家之一,吴晨骏小说有那一代人的共同特质:注重关怀,体现悲悯,强调文本,实验技术。如果说不同,是因为吴晨骏属于“向内”的小说家,他的小说更多地展示人性的困境,人在存在、在他者面前的不自觉的软弱无力;展示意志无法作用于人本身时的那个命定的时刻人的生命的悲剧性;因而他的小说悲伤的成份居多,如加入“断裂文丛”的作品集《明朝书生》中的大部分小说,都蕴涵着悲悯、哀伤的因子。《颤抖》写一个人的死亡所引起另一个人——老年公寓里邱素梅——的幻觉;《梦境》写一个“吴晨骏化”的“我”,在极偶然地机遇里探访往日的居所时感受到的复杂的情绪波动,以及无法遏制的绝望和凄怆;《迷途的羔羊》大哥的失踪和我的思念不绝如缕;《对一个人我们了解多少?》以一种充满怀疑的口吻,写一种带有追忆性质的变异和追忆因功利的因素而篡改着真实的历史,由于“我”的作用,赋予了赵家树一种想象上的异变,而“我”的所作所为结果同样也是使“真实”的那个东西变得模糊不清。真实何在,真实何益…… 

  鲁羊曾经谈到,吴晨骏的小说最重要的特点就是感人。我则以为,他的小说写的最好的,还是一些写小人物文字。那些不取巧的,不夸饰的,来源内心经验的作品。我一直以为,在吴晨骏的作品中,源自心灵的要高于源自技术的。当然来自心灵或者感情并非是一种浅薄的抒情或滥情,它要求作者将这种相关的情感长久地浸润于内心,隐匿于自己作品浅表不能显见的底层,这样做的目的不是取消情感,而是为了更为沉重而丰腴地体现这种情感,犹如水中之盐,虽然无色却可以通过味觉品出之中的滋味。同时依靠小说所摄取的语感、结构以及技巧的不同,最终给予读者多样化、多层次、多角度的理解和感受,给予读者审美的愉悦。 

  一段时间以来,吴晨骏较多使用一种“平静”的或者说“平行”的写作方式,人物感情没有起伏,叙事手段上又夸饰了那种叙事的圈套和悬念的设置,流露出许多故意的痕迹。一直到目前,他的小说依然没有超脱写作的定式,而且有将这种“定式”或“状态”自觉不自觉的变成惯性可能。《夜闯校园》可以说就是其小说写作惯性的娇儿。 

  《夜闯校园》讲述一对百无聊赖、举措茫然的青年——石勇和李匡胤,晚饭后想去轻工大学找女孩子解闷而不得,偶然看到学校的讲座布告上的好友曹宏的名字,突发奇想,去听讲座的偶然遭遇。小说中,叙述圈套的设置,显然故意为之:月光投射下朦胧的阴影,幽冥一般寂静的校园,迷宫似得小径,突兀的山丘,妖瘴一样释放着迷人香气的桂花,以及穿行于校园的陌生的闯入者的犹豫、不安、激动,组合成一个以校园为框架,以地平面为支撑,以人物的行为为表演艺术的动感活剧。展现人在他者面前的无力与无奈的尴尬。闯入校园的二人,石勇和李匡胤,既是表演者,也是观察者;既是故事的参与者,也是故事的阐释者。我所说的表演,是指小说中他们夜闯校园的行为本身具有的表演性;我所指的观察,是他们视线内其他人物的行为和言说;如石勇、李匡胤眼中的谢灵运、曹宏,和石勇眼中的李匡胤;我所指的解释,是李匡胤对石勇所做的关于曹宏与自己的关系的介绍,以至于使他忘记了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作为“好友”的曹宏。所有的都在一个平面展开,在平行的叙述方式中延展。有交叉,也有重叠和象征。小说的形式感、语言的多义性、绘画的立体感在小说中巧妙的融合着。短短7000字的一个短篇小说,吴晨骏可谓是煞费苦心地设置了叙述的机关和蹊跷,调动了艺术的积累与想象,在某种意义上可以作为剖析吴氏小说的一个标本。 

  如果把《夜闯校园》放在吴晨骏所有的小说中去进行比较,我依然感觉它不能说是吴最好的小说,但它的标本意义不可低估。它是吴晨骏小说创作在当下陷入的平行的误区,不能超脱某种写作的定式表征。这种小说思维艺术流水线上批量“生产”的小说,极有可能拘囿他的艺术的探索和发扬。 

  在一篇题为《博尔赫斯的反面》文章中,吴晨骏说过这样的一段话:“小说(艺术)以它本身的强大使得真实和虚幻的边界模糊不清或无足轻重。这就是我目前对于小说的粗略的理解,也许明眼人会看出这一切都是陈词滥调。而我却用一种陈词滥调(小说的自足性)去排斥另一种陈词滥调(象征)。”这也许可以作为吴晨骏的小说自道。 

  如果把小说家也纳入自由撰稿人的行列的话,吴晨骏也算是大陆最早辞职写作的作家之一。在承受金钱压力的同时,他还必须承受心理的巨大压力。没有固定的收入,没有一切经济与物质的后援,仅仅靠身体与毅力的坚持,不停地前行,一直走到今天。吴晨骏说过:“小说是穷人的艺术。” 当他处于写作内部的时候,他最大的困惑是想写的东西和写出来的东西之间的距离,在写作外部是对于当下自我的生存和整个文学环境的困惑。写作内部的困惑可以通过自身的积累和提升,凭借毅力和磨练去克服,而对于写作的外部环境他自己则无能为力,只好把它作为对自己考验,去自然地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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