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干作品:父亲(短篇小说)

2016年06月14日 15时50分 

  

  

  

  

  拐过这一截田埂,过一座小木桥,再绕过一座漂满呱呱乱叫的家鸭池塘,便到家了。 

  父亲准蹲在门边搓绳。他先用木榔头在院子里捶着黄淡淡的稻草,“咚咚”地应声响,然后坐在“土基”(用河泥脱成的生土坯)垒成的“凳子”上,蒲扇似的手掌使劲地搓摩,一根金色的长绳便从两掌间悠悠吐出,流成一条弯弯的小溪,父亲还喜欢嗡嗡地哼唱什么。 

  果然,父亲正唱着呢: 

  

  绳儿壮,绳儿长, 

  一头系住财神郎; 

  财神进家砌瓦房, 

  娶个媳妇上床暖洋洋。…… 

  

  “放学堂哪?”父亲立即刹住了歌。 

  “嗯。我知道你肯定在家搓绳昵!” 

  “今天识的什么字啊?” 

  “还是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还有呢?” 

  “人之初,性本善。倒念十天哪!” 

  她看不惯那个戴老光眼镜的老先生,倒挺喜欢他的那个梳着分头的儿子小先生,听说因为没“高中”,小先生才从城里回家帮老头子教书,以后还要走。 

  “人家万行尧可是有名的老先生啊,肚子里的墨水深着呢,连篙尖也掸不到底!” 

  “你不是说过,我才养下来的时候,不是喝了好些黑墨水下肚的嘛?怎么还要花钱上学堂?” 

  “那墨水,都是你妈要我喂的,她说她小时候也喝了好多……”   

  “你不是说我没有妈妈的?” 

  “……有,有,你见过。”  ‘ 

  她见过两个,一个是“观音地”上那座与众一样的坟茔,一个便是那个披头散发的灵姑(类似巫婆吧)。前者,她感到太空洞和广泛,后者她又感到突然、太具体了。她妈妈不在这个世界,生下她的第二天,就到“观音地”去了。 

  她的妈妈又在这个世界上。那次,她被父亲带着去看病。在观音地的一座茅草房里,人们叫作灵姑的女人,在烧了一堆纸钱之后,口里念念有词,突然踩着青烟,大叫一声:“兰芝附身了!”“我就是兰芝!”灵姑张着双手,向着她扑来:“稻香,我的乖乖!”她愣住了,不由向后倒退几步,好象有一股冷气袭来。 

  “这是妈妈,快喊你妈妈。”父亲在一旁叫。。 

  她呐呐地呆在那里,望着从远方来的“妈妈。”   

  “妈妈”念叨些什么,她不清楚。末了,这位“灵姑”从里屋稍顿片刻,似乎又恢复了人态,对父亲说:“丫头病可不轻,阴间拖她。阳间留她,灾大得很哪!……不过,我自有神法使她重回人间。” 

  父亲浑黄的眼睛闪出黑光:“有法子?” 

  “嗯,不过,这是你死去的婆娘招你丫头的魂哪!得烧一百零八天的纸。” 

  魂是什么?到底谁是妈妈?她有些不解。 

  “明天,来取一盆仙水,用它煮蛋给你丫头吃,一天三个,吃九九八十一天再加八八六十四天,魂魄自安,大病即除。”灵姑一字一顿,肥硕的胸脯一颤一动的。 

  她望着这位穿着黑丝绸夹袄的灵姑,心里好像平稳了好多。父亲正痴痴盯着灵姑的脸,等候她的旨意。 

  “还是灵姑有本事,城上人,不懂阴阳,光会穿白大褂、” 

  归来的路上,父亲划着小船,颇有感慨。 

  她可是愿意再上一次城。 

  她仿佛进了传说中的天堂,大街平坦宽阔,女人花花梢梢,男人客客气气,街旁的摊头上陈列着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能吃的东西。她吵要着尝一尝这些名堂,父亲说:“不好吃!“那卖给谁吃?”“抽抽腰。”她明白,“抽抽腰”指城上人,因为乡下人总用棉线做裤带,而城里人在裤腰上扎个橡皮,要长就长,要短就短,叫抽抽腰。“乡下人就不能吃?”她奇怪,这吃也象捉着玩的蜻蜒,还分为几等呢! 

  父亲默默走着,走到一个摊头,两眼望着篮子里的几只小山芋。山芋,我才不吃呢! 

  “那想吃什么?” 

  “……冰棍!”那次,父亲上城挑粪回来,兴冲冲地对她说:“好东西!” 

  “什么好吃的?” 

  “冰棍!”父亲做出城上人卖冰棍的模样,乒乒乓乓地敲着桌子,还叫喊着“卖冰棍—一!”然后郑重其事地从口袋里掏,半天才掏出一片淡黄色的纸片。父亲傻眼了,反复在口袋里搜寻,不见了。父亲带着哭腔:我花了一个硬子儿买的嘛,一舔,甜津津的,凉滋滋的,便灌到口袋里,留给你吃的。 

  她舔着那纸片上的雪片,舌头在经过冰凉之后,便变得轻快起来,甜滋滋的感觉传遍了全身。 

  “糊涂,糊涂,下次再买。” 

  她反复地反刍那股鲜味,并把那张淡黄色的纸片折了又折,压在枕头底下,经常拿出来回昧。 

  什么时候哪,还有冰棍! 

  还想吃冰棍,不怕牙齿冻掉? 

  父亲带着她,问遍摊头,全城均没有。 

  父亲望着她,挥舞着蒲扇似的巴掌:“等到了冬天,河结冰了,我到河里捞几块冰放在木箱里,用棉花胎焐着,让你吃个够i” 

  吃个够,当然好!她跟着父亲来到一个白色的世界,一个个鲜红的“十字”像一只只漂亮的红蝴蝶。院子里,穿着白衣服,戴着白帽子的走来走去,却设有什么声音。这么静。 

  过了三道门,终于来到一个穿白大褂子的中年人跟前。他戴着一副发黄的眼镜,牙齿却米一样的白。她有些惭愧爸爸和她自己那双黑鳞斑斑的手,她把手往桌下藏。父亲说她都快十岁了,还这么瘦小,这么不长个子,是不是得了“痨”,或是“僵”了?大白褂子问问她的岁数,然后说:“营养不良噢。” 

  “啊?阴阳不良?有什么药吃吧?” 

  “不要吃药了,买点好东西孩子吃吃吧!” 

  她怕吃药,药苦。这白大褂真好!回头的路上可有好东西吃了。她颇得意地看看父亲,父亲的脸陡地沉了下采。像满天乌云堆积到一起,一只手紧紧勒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发抖,拖着她走出那白色的天地。 

  她回过首望望那白色的世界和红色的蝴蝶,以后老是梦到这里。 

  一路上,父亲几次想给她买点东西,几次又羞愧地缩回手,她父亲的口袋里空了。她闹:“白大褂不是说买点东西给我吃吃吗?” 

  父亲居然流泪,泪水在布满尘垢的脸上印下了一道道小渠,他的手,冰冷,走路,没劲。 

  她不知道,“买点东西吃吃”在陈菱庄的潜台词便是:治不好了,活不长了。 

  “灵姑,她会调阴拨阳,你阴阳不良,经她一拨一调,你的病就会好的。” 

  黑黝黝的小茅舍已接近了,父亲还在咀嚼灵姑的好处。 

  纸烧了。她感到病轻多了。 

  蛋吃了。家里的“摇钱树”倒了。油盐酱醋换不回来。父亲的眉头皱成一个肉疙瘩。 

  爸爸,其它蛋,符不行呢?比如喜鹊蛋? 

  行!乖乖,你真乖。 

  父亲成了掏雀窝的能手。她尝过了各种各种的蛋。麻雀蛋、燕子蛋、鸽子蛋、喜鹊蛋、山喜子蛋、猫头鹰蛋、青鹤蛋,反正庄前屋后田边水旁的雀巢鸟窝,都被父亲掏过了。 

  每天都有白花花的蛋,这灵姑的“药”,真好吃! 

  自然,三天还得去换一次仙水回来。 

  父亲洗澡开始背着她了。她感到奇怪,记得总是她趴在父亲身上,父亲教她游泳、钻猛子、抓鱼,那清冽冽的河水扑到身上,又凉爽又舒坦,调皮的小鱼舔得身上痒滋滋的,伸手去捉,影儿也摸不着,一会儿又痒痒地撞来。父亲总能在水深处抓到一两条大鲤鱼,只要她说:爸抓个鱼玩玩吧。一个猛子,他就抓到。鱼是不烧的,不好吃,腥气。要油、要糖、要酱油,没有。 

  她执意要游。父亲隔着一段距离。 

  她说:“我家去了。”却躲在岸边的芦苇深处。 

  父亲游上对岸,她扎了猛子跟了去,岸边的一棵小楝树上,晾着一条眼熟的灰黑色短裤。 

  他,只有一条裤子。她明白了。 

  一条赤身裸体的男子一闪,通的一声,又钻进水里了。 

  她洗澡却从不背着父亲。回来之后,打了一盆热水,在木桶里坐下。 

  门口,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是爸回来了。爸已经好长时间不肯给她洗澡了。 

  脚步声轰轰地响在耳边。她索性停下毛巾的运动。 

  父亲推门,猛地发现了什么似的,仓惶地退出,步伐踉踉跄跄地消失在远方。脚步声依然在轰轰地作响。 

  她望望自己,胸前两只青果向外突。她连忙用两手捂住,轰轰地响,脚步。 

  夜里,她发烧。然后,来了。 

  她开始注意父亲的脸,黧黑的脸上,皱纹松塌,迷惘的眼珠滞呆地老盯着一件东西。没有痣,没有疤。没有什么特殊的标志。 

  “这下,可留下记号哪!” 

  父亲一瘸一瘸回来,懊恼地。脸上划下两道紫红的杠子。“我单知道爬上杨树顶掏喜鹊窠,想不到,树丫脆得很,好端端的喜鹊蛋都打破了,可惜,可惜,可惜……” 

  拖着瘸腿,在屋里走来走去。 

  脸上,添了一长一短的疤痕。 

  “再哭,把你扔进野鬼荡去!” 

  再蛮的小孩听到这话,也乖乖地停止哭。恐怖地睁圆眼睛,扑到妈妈怀里:“怕!我怕!” 

  “野鬼荡,野鬼荡,太阳不落鬼打浪。”庄上人都这么说:黄昏时分,野鬼便嚎叫起来,其声怪厉悲伤,凄凉婉转,令人毛骨悚然,甚至还有人亲眼看到一只只水鬼跃出水面,黑乎乎,攀在芦苇的叶尖上,窥探船只人影。野鬼荡比葬死人的观音地还可怕,据说那里都是“冤鬼”和无家可归的“野鬼”。既 “冤”且野,谁敢冒死去? 

  父亲要去闯一趟。她也觉着好玩,跟着要去,虽然又有点害怕“鬼”。 

  父亲划着一只小鸭船,荡向芦苇深处,两只桨一起一落,河水哗哗直响。碧绿的芦苇扯着她的头发、衣角,又猛地松开,小船便猛地冲向前去。有时茂密的水草缠住父亲的双桨,父亲双手轻轻一转,小草滑溜溜落下。呼呼前行的鸭船,惊得栖息、调情的野鸭、水鸟扑翅乱飞,留下一片零落的五彩的毛。荡里,宽阔的水面上,漂浮着野荷、菱盘。白白挺挺的荷花,淡紫、洁白的菱花,羞涩地不敢抬头。有一只菱竟是五角,她好奇地摘下,揣翻j袋里。远处,荡水与天边淡淡地溶在一起。也许,要走到天的尽头哪! 

  父亲把鸭船泊住了。脱去上衣,露出黑油油的疙瘩肉鼓鼓的上身,然后扑通一声.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水面上泛出一串串水泡儿,又一串串破灭,融归于水。 

  父亲从水里钻了出来,双手捧满白花花的鸭蛋:“野的,野鸭蛋!”女儿小心翼翼捧在怀里,然后艰难地放进船舱,用水草护围着。 

  又是一串水泡,一个,两个,三个……九十九……数一百零一,父亲还没上来,水泡泛得更急更多了。 

  “阿爸,上来!” 

  “阿爸,快上来,我怕!” 

  “爸——” 

  芦苇无力地摇摇头,荡水幽蓝地泛着冷光,日头苍白地悬在天边,一两只黑色的水鸟向西天扑去,凄凉的怪叫声一串串地洒向荡里,在扩散,荡漾……一片沉重的黑影由天边向她扑来,她觉得金星飞舞,身子沉重往下堕……小鸭船歪歪横在荡里。 

  她醒来时,已是满天星斗,但橘黄的晚霞还淡淡地抹在荡的尽头,小鸭船已离开野鬼荡了。 

  “你怎么不睡?” 

  “怕!” 

  “怕什么?” 

  “鬼……” 

  他用脚踢踢船舱里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鬼在这儿!” 

  她不由将身子向父亲身上靠靠。 

  “别怕,死哪!” 

  黑乎乎的,毛茸茸闪着幽光。 

  “刚才,我下去摸蛋的时候,刚扎进水底,就觉得有人拽住我的腿子,我以为你跟我皮哩!睁眼一看,绿茵茵的水里,原来是黑东西。我恩:大慨碰上水鬼了,这下完了,就无力往下沉。那东西也便拖着我走!突然,我好象听到你的哭声,一想,孩子怎么办?怎么回得家去?我到阴间怎么向你妈交待啊!反正死了,就拼命向上游,那黑东西水性好得很,把我往下拽,我一点也不松劲,这样缠着缠着,到了浅水滩,我憋够了,猛地往起一站,可怎么也站不稳,那黑东西死缠住不放,我伸手去勒它的脖子,它尖爪子挠我,我顾不得疼,死命地勒,向滩上移动。怪得很,那黑东西一出水就没劲了,我有数了,是水猫子,不是鬼,更有劲,死死地卡住,不知多久,也没劲了,就松手,那水猫子也早死了!” 

  朦胧的暮色里,隐隐看到父亲脸上几道粗粗的血痕。 

  噢,水猫子就是“鬼”!那鬼叫便是水猫子叫的。 

  又吃了一舱的野鸭蛋,她的“病”好了,白了,胖了,高了。父亲说还要到灵姑那里相一相。 

  清晨,父亲兴致十足地告诉她:“我又见到你妈妈的魂,和她谈了一夜,说,要你上学堂,她就不闹了,你也就不再发病了。” 

  上学堂?象万行尧梳分头的小儿子? 

  “是的,象你妈一样,进学堂,还要进洋学堂。明天就去。你妈妈说的。” 

  妈妈,奇怪的妈妈。 

  第二天,她被送进了万行尧的私垫,以后,又进了镇上的小学堂。后来,到泰州城上的女子中学读书。 

  当父亲把一大捧金银首饰化成钞票,交到学校时,她愣住了,哪来的呀? 

  开学不久。她忽然听到窗边有人熟悉地喊:“伢子!伢子!”是爸爸! 

  父亲一手拿着一支水淋淋的棒冰,一手捧着白花花鸟蛋,喜滋滋地递给她。 

  “不,不要,不,不吃。” 

  父亲脸色沉下了,没有讲话。她望着父亲两手充满血泡的手:这是我搓绳买的,不是偷的,抢的。一双哀求的眼睛,她接过鸟蛋、棒冰,放在抽屉里,没吃。湿润润地一片。父亲走了。空荡荡的学校操场上,夕阳拉长了他的影子。晚上,她的梦也湿润一片!浸染棒冰的汁液。 

  同学们咯咯地笑,银铃般地,又划玻璃般的。 

  几个月后,陈菱庄乡亲捎信给她:父亲不中了! 

  她连夜步行赶回陈菱庄,不小心还跌进了池塘。一路上,添了不少新的坟堆。低低的呜咽声水似的漫过了小小的村庄。 

  父亲眼睛塘深深凹了下去,两只黄眼珠象黄叶在飘闪,粗大的骨头也那么软弱、干脆,灵姑正伏着床边收抬着衣裤。她问灵姑:“什么病?”  ‘ 

  “饿的!大小姐!” 

  父亲醒来了,向灵姑摇摇手,对女儿想笑笑,可脸容更难看了。她哭着:“怪我,怪我,明天,我不去读书啊!” 

  父亲摇摇头,吃力嚅着:“读……”然后又费力在那件黑皮袄里面掏什么,掏了好久,把女儿招到跟前,抓住女儿的手,把怀里的东西塞到她手上:是两块“洋元”。他舍不得用它去买粮食。 

  两块“洋元”还带着父亲的体温,可父亲的手冰凉的。 

  “观音地”又多了一个土堆。 

  多年以后,已经是闻名全国的特级教师的她,受“寻根热”的影响,为了解开一个非常普通算不上谜的谜,带着灰白的头发,重返故里陈菱庄。 

  一个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的汉子为什么要让她的女儿读书呢? 

  陈菱庄平地里新添了许多瓦房。龙王庙早拆掉建成了大会堂,观音地依旧是坟茔堆堆,纸烟飘曳,但录音机里放出的是由著名音乐艺术家李德伦指挥中央乐团演奏的哀乐,哀悼陈菱庄这些无名无姓的普通村民。 

  灵姑,还在。她依然居住在观音地的 “门”边,那间茅草房里。那茅草的颜色,虽经数十年的风霜,似乎依然如故。谁也不知她多大。浑浊的眼珠黄黄地间或一翻,冷漠的看了世间一眼之后,又闭上。牙,黄黄地剩下了两颗。发,灰白地稀疏地宛结在头顶,芝麻似的老年斑爬满了额上、脸颊、脖颈、手臂,老筋青青地凸出皮骨之外,皮脂松沓地摞在一起。她照旧很忙,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前来求神的村民奉若神旨。 

  特级教师提出了上述的问题。 

  灵姑冷笑:“那还不是因为我。” 

  你?   

  “你老子信我!” 

  ? 

  “我是你妈妈!” 

  灵姑神经有点错乱了。 

  “我老了,这件事还记得清。你老子原在周庄镇上一家杂货店当‘相公’,后来把老板识字的女儿拐到陈菱庄。你妈妈生下你,就死了。后来,你妈的魂附到我身上,我就成了你老子的老婆,成了你的妈!你妈托梦给我,让你上学堂的。” 

  妈妈原来也是识字人? 

  “你现在进城有钱,认不得我这个穷妈了!为了你上学堂,我把我的镯子、戒指、耳坠都当了,要不,你老子就揍我,不睬我,死鬼啊!” 

  特级教师茫然不知其言。灵姑浑黄的眼珠木木地盯住远方坟墓上插的小白旗,讷讷地。 

  “根”在哪里?父亲?母亲?灵姑?观音地?野鬼荡?陈菱庄?周庄镇?全是,又全不是。 

  拐过这一截田埂,过一座小木桥,再绕过一座漂满呱呱乱叫家鸭的池塘,便到家了。 

  

  1986.4.9夜于广寒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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