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第五十五期

2015年04月14日 10时20分 
 

清凉贴

赵翼如

 邻家女孩,为一段无望感情高烧过度伤筋动骨。我看着心疼,端过去一杯水:别把自己烧糊了啊——“最怕走近一看,又是无家可归。”(对方有家)

 

 当然,宁可糊了也要烧的渴望,或是青春的奢侈。

 

 人生有些故事只适合收藏,或搁在远处偶尔回想。

 

 我收到过一份远方礼物,是个人刻制的音碟,灌满了当年校园低回的乐曲(有太古典的情愫)。封面是隐入流水的本人背影。没有说出的心意,我全听见了。

 

 无须回复。遥遥致意,便记住了有过的美好。迎头相撞呢?没准就撞出下一个愚人节。

 

 本期《行者》,有张守仁先生关于“情书”的沉思,有朱辉对“初恋”的入微发见,但愿成“高烧者”的清凉贴。

 

情书笔谈

/张守仁

 

 在科技和电信发达的今天,情书已被短信和电子邮件代替,因而那些表达思念、情意绵绵的长信,已成稀罕之物。但是一封亲笔写的、充满相思的情书,上面留有苦恋者的指纹、手迹、气息、唇印、泪滴甚至还夹带着花瓣、红叶、青丝等心爱之物,其浓浓的情感,岂能是电子短信或打电话所能代替的?

 

 如今在中外图书馆、纪念馆中保存着大量情书。情书乃泄露心灵秘密之文。它们是世界最用心的书写,最亲密的倾诉。这是一个比金库还贵重的情感宝库。我们要珍惜、珍藏、珍视这批先人留下的至美之文。

 

 据考证,世界上最古老的情书,发现在波斯帝国时期(前550-330)的石头遗址上,在一块15公斤重的石板上镌刻着表达爱慕的词语。我国两千多年前《诗经·国风》中就有许多表达初恋相思、男女幽会、山盟海誓的精彩篇章。

 

 我曾研读过古今中外数以千计的情书。那是一片翻腾着情感波涛的爱海。从中我发现了热恋者的共同心态:他们使用频率最多的词语是“亲爱的”,最渴望的是见面,最痛苦的是离别,最好的礼物是照片,最难熬的是思念,最耐心的是等待,最盼望的是来信,昵称用的最多的是宝贝、乖乖、女神……我看到的最短的情书是法国路易十五皇帝于17695月写给巴黎交际花、巴立伯爵夫人的信,仅有38个字。最长的情书是哲学家冯友兰妹妹、山东大学文学史教授冯沅君写给情人士轸的信,洋洋洒洒长达五六千言。婚前情书写得最勤的是奥地利心理学家弗洛伊德,他写给未婚妻玛莎的信,竟有900封之多。写得最理智、最朴素的要数苹果电脑发明者史蒂夫·乔布斯写给妻子劳伦·鲍威尔的遗书。20113月,乔布斯知道自己身患胰腺癌沉疴,来日不多,便给爱妻写了一封告别信。信中回忆了他俩20年前一见钟情,缔结婚姻,从此生儿育女,共创事业,分担艰难,合享欢乐,相亲相爱,携手前行……平实的回忆,蕴含着伉俪情深。最感动我的信是林觉民慷慨赴死前写给爱妻陈意映的绝笔《与妻书》。我感到最悲惨的是“文革”中因《燕山夜话》、《三家村札记》而横遭迫害的邓拓于1966517深夜写给妻子丁一岚的诀别信:“一岚:我因为赶写了一封长信给市委,来不及给你们写信。此刻心脏跳得很不规律,肠疾又在纠缠,不多写了……永别了,亲爱的。”写得最缠绵悱恻、神魂颠倒的,要算1925年春徐志摩受到舆论非议被迫离开北平远赴欧洲、和心上人陆小曼痛别时几天之内连发的长信:“你应当知道我是怎样爱你……我说出来你不要怕,我有时真想拉你一起死去,去到绝对的死的寂灭里实现完全的爱……我人虽走,我的心不离开你,要知道在我与你中间有的是无形的精神线,彼此的悲欢喜怒此后会是相通的,你信不信?”挚情最为强烈、披肝沥胆者当属马克思侨居伦敦、孤独中写给爱妻燕妮的信:“啊,特利尔最美的姑娘,见到照片,仿佛你就出现在我眼前。我跪倒在你跟前,从头到脚吻你。我对你的爱情,胜过世上一切男人……”

 

疼的初恋

/朱辉

 

 纯粹美学意义上的初恋是一种财富,有益而无害。逝去了的恋情格外美丽。

 

 和一个人,你们爱过,爱得很单纯,由于某种难以说清的原因,你们分开了,也许从此天各一方,也许偶尔还能碰面,但你们的婚姻彼此无关。这是一种似痛若痒的感觉,诱惑你从现在的婚姻里伸出手,时常去触摸那块伤疤。那种怨天怨命、自叹自怜的心境,即使是男人,有时也无法排遣。这种心情也许可算是灰色,但比之更为灰色的现实婚姻,倒可以使人对情感、对爱情依然有一份向往、一点信心,虽然你知道一切都回不去。美丽的初恋是一个具有不断自我美化能力的梦。而梦是庸常生活中人们的必需品。

 

 梦还具有吸引人进入的魔力。我的一个朋友,幼时家贫,少失怙恃,长相也平平,大学时爱上班上一个女生。该女生面若桃花,傲似公主,四年间大概从来也没正眼看过她的这个暗恋者。据说有过短暂的接触,但那只算是一个笑话。多年后各自天涯,男生苦斗拼杀,娶妻生子,并挣下一份偌大的家业,可算是功成名就。那女生却不幸嫁了一个花花公子,整日里胡吃海混,最后导致婚姻破裂。这女生生活在另一个城市,说起她的近况,这男生谈笑自若,讥讽她不识男人,大有成功男人志得意满、不管闲事的气概——其实,你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忽一日传来消息,这男人失踪了。从他的妻子、孩子和他的生意中失踪了。手机通着却不接,短信也不回。百般寻找不得结果,某日却有一条短信,让他的妻子不要再找,说:该回来的时候我会回来的。他的妻子把短信发给我看。短信可以说什么都没说,但也可说一切都已说清——甚至连初恋都算不上的一段情感,在时隔多年后,还是漩涡一样地把这个男人拉走了。

 

 他的妻子一脸苦涩。家务和公司的杂务已把她弄得像个麻木的老妇了。

 

 在我们的周围,包括我们自己,大概有不少人设想过和初恋情人的阔别重逢;重逢了,有多少种可能。

 

 圆圈是不是总要画圆?人是不是永远忘不了他们的初恋,甚至想复辟初恋?

 

 但是复辟是危险的啊。你已不复当年的你,她也不是当年的她。时光永远不可倒流。初恋的美丽其实就在于她是失败的。你可以回忆,但不能作为现实婚姻的参照和对比,更不要试图“再续前缘”。我对我朋友的妻子说,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或迟或早,你的男人一定回来。

 

 也许,初恋如清莲,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我那朋友,他回来了,即使他的妻儿依然如以前一样待他,即使他还能神情自若地回归他的家庭,但他那段重温过的初恋,还能以美梦的形式存在于他的记忆中吗?

 

微信时代的情书

/张锐

 

 刚入大学的班级联欢会上,班主任讲了一则花心的故事。某人见班级女生多,心花怒放,每人桌肚里塞一封情书,自炫文采,心想总能中个奖吧,几天后此人声名狼藉。如今微信时代,随手复制粘贴,都是一片痴情,若转发者众,免不了花心的讽刺,可是片片花雨,在其初始的键盘里跳动而出时,终究是一片冰心在玉壶。

 

 初遇

 

 你微信里的照片,恍惚间令人屏住了呼吸,周遭流动的世界如嚯嚯转动的光碟戛然而止,唯有你的微笑和身姿随风摇曳在我心田,而我木讷只能如鱼吸水般嘴唇一张一翕,只有你我仿佛是活的,一切都归于洪荒之初的沉寂。然后,微信之声如莺啭响起,你我又归于静止,成为定格的虚无或成为永恒。

 

 相思

 

 你疲惫躺在躺椅上,闭目时,我如崂山道士入你梦,负笈百步九折萦岩峦,只为贪恋一株兰草的芳香,执斧随夫子游山落了单,凝视清扬婉兮的露珠试图吸吮,不想群山耸动雪屑涔涔,而你只是翻了个身。

 

 依恋

 

 我一直在。自那个黄昏,你惊鸿一瞥飘过,临去秋波那一转便成了我今生今世参不透的一段公案,触眉相思成灾,禅成了一枝花,纷纷开且落,谁知相思意?

 

 决绝

 

 我以金石之声的沙哑和文学御花园里残剩的金粉金沙的宁静,中规中矩笨手笨脚地诱惑你,却当局者迷,成了你无影刀下的最后一粒残棋。一局残棋,斧柯已烂,今生今世,岁月惘然。

 

 如今还有谁用笔写情书呢,连“笔者”二字也随键盘的风光无限而有了词义褪色的尴尬。古代君子要佩玉,而几十年前,人的书卷气要一支英雄牌钢笔才能衬托得相映成趣。一袭白衬衫的他,取下别在上衣口袋里的钢笔,走笔如飞写上一句诗,必然是最销魂的一个侧影。谁会在宁静的夜里,老台灯下纸笺沙沙作响,只为心爱之人凝眸呢。微信时代,只有匆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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