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第四十五期

2015年02月09日 10时07分 

  年味

赵翼如

 日前接一朋友电话,托我去购买花灯——她的美国邻居老太太特别喜欢,已收藏了数百盏……

 哦,快过年了。记得那回看速老师画《夫子庙花灯》,很有点老话新说的意思。

 朴拙的线条,牵出一个个持灯娃娃的天真。人影、水影,花灯次第亮起,细听有烛花叹息……当新年钟声敲响时,他对着玩灯的娃娃说了声:新年好!

 剪纸、年画、蜡染布……民间原来是有那样风光的。

 年味,不只偏热和浓,也意在驱“浊”清心。见一对联: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不妨静着,找一个退回去想想的地方。

 本期《行者》,批评家李小山、任芙康的另一种声音,颇具个性识别码,但愿由此擦出不同观点的“烛花”。

 

纠缠不清的话题

/李小山

 这几年,我接到各种展览的请柬数不胜数,说明艺术领域空前热闹。请注意,我说的是热闹,而不是繁荣。或许,有人会责怪我抠字眼。热闹也好繁荣也好,总比冷冷清清好。这是对的,又是不对的——我要赶紧补充一句,在对待现实问题上,辩证法与诡辩在很多时候是一个意思。所以,热闹与繁荣,对与不对都是有所指的。例如,有几百万、几千万的国画家和书法家垫底,国画和书法想要不热也难。于是有人说了,这么多人投入进去,还不证明繁荣?如果以人多势众为依据,我认了。几十年前全国人民大炼钢铁,那架势还得了?空前绝后四个字怕不为过。然而,稍有常识的人都不会认为那是壮举。

 我到各地,喜欢泡那里的博物馆和美术馆。譬如在台北故宫,我看到了梦寐以求的范宽的《溪山行旅》、李唐的《万壑松风》,还有马远、夏圭等等。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很早以前,我从书上、画册上看过何止一百次?只有到了面对原作的时候,内心的激动才如此高涨——这是一千年前的作品啊!检索世界美术史,当欧洲人还只会画圣像画,阿拉伯人只会画细密画时,范宽、李唐的绘画已经如此成熟,如此深刻,如此完美!

 我热爱中国画,我不喜欢当下的中国画。这么说,自然有理由。前年我在上海博物馆参观国际五大博物馆晋、唐、宋、元藏品展,我有一个强烈的印象:美术史真是无比正确——里面记载的大画家作品都是最精彩的,而一些小名头,其作品明显逊色。当时我设想,如果把现代的国画家,例如张大千、傅抱石、李可染放进去,效果如何呢?进一步,如果把当代的国画家作品放进去,又会如何?

 一部中国画史,记载了自唐、宋以后节节衰退的过程。至今,颓势更甚,再热闹再喧嚣都掩盖不了实质。记得有一次,我应邀参加吴冠中老先生的画展研讨会,在众人对吴老先生一片颂扬声中,我直言,吴老先生是平庸时代的大家,是中国画处于低谷时候的标记。吴老先生的作品在西方的一些博物馆、美术馆展出过,摆在西方诸位现代艺术大家旁边,他的作品显得单薄。这么说,可能招来非议: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譬如,从黄飞鸿、霍元甲,再到叶问,电影里的中国功夫打遍老外无敌手,固然是解气的,但细细想想,又有点矫情——国家都这样了,靠功夫争面子,让人不好意思。国学、国术、国医、国画之类,都是可以翘大拇指的,没问题,我承认这些东西确实厉害,换个角度,我却认为凡事不能静态地看待,不能用一千年或者几百年前的眼光看,尤其不能光由我们自己说了算,否则又会陷入了阿Q式自大:我祖上比你们阔多了。

 大家都听说过唐诗、宋词、元曲,都知道《红楼梦》。唐朝的诗了不得,即使在今天,我们高兴了,失意了,仍会情不自禁地吟诵几句,以表达心境。我相信,宋朝和元朝写诗的人不比唐朝少,为何词、曲取代诗的位置,占据了文学史的高峰呢?而到了明、清两代,几乎没有一个诗人、词人和做曲的人可以与曹雪芹的高度比肩。唐诗、宋词、元曲、《红楼梦》,这样的演进关系,说明不同时代文学有不同的风貌。此外,我特别想指出,一百多年前的画家、诗人和学者,他们的视野里只有自身的民族文化传统,而今天,不管是谁,面临的却是全人类的文化和全人类的文明成果。单一的线性发展的传统中断了,交融的、碰撞的、共生的文化形态产生了。说是地球村也好,说是全球化也好,总之,“洞中才数月,世上已千年”的大头梦再无可能了。

 有一个印象特别深,我曾请一位画院院长参观一个品质很高的油画展。他的回答是,我们搞国画的不看油画。明白了吧?“搞”国画的人很清高,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自给自足。去年,我在杭州参加一个活动,身边围坐着一帮踌躇满志的国画家。我问了一个问题,你们对自己的信心是建立在学术上,还是建立在你们的作品几万元一平尺的基础上?其实,很多人心里清楚,那些动辄几十万几百万的作品,除了泡沫还是泡沫。而那些名噪一时的“大画家”和“大师”们,都是神笔马良,他们能画金山银山,就是与艺术无关,更与艺术史无关。三十年前,我喊过一嗓子:中国画穷途末路,引来一片哗然。现在呢?我只能说,当那些当代艺术家以他们的智慧、才华、努力建构新的艺术史框架时,国画家大多在这个框架外边闹忙。

 前不久,徐冰在美国获得一个艺术奖项。我听到一些议论,中国的艺术为什么要靠别人的肯定来获得自信?联系到国家画院的头头曾经信心爆棚地宣称国画艺术在全世界独一无二、至高无上。我便想到了一个问题,我们当然可以关起门来,自己玩自己的一套东西——但是,自己玩自己,那叫什么呢?你懂得。

 

互联网、建筑、 文化的呓语

/任芙康

 话说这几日,几位学建筑的学生上门,要听我关于互联网、城市建筑及文化的“高见”。我诚实相告,常人眼里最低级的电脑敲字、手机短信,于我仍属陌生的技能。所以,各位的“讨教”,是一种问道于盲的误会。

 很多年前,BB机风行,我却心生冷淡,并将那些被呼来唤去的伙计,看作无足轻重之辈。由跑腿起步的他们,如今置身互联网,许多已成为举足轻重的精英。而货真价实的无用者,恰是我这号原地踏步的懒人。众多学龄前儿童操作自如的邮箱、博客、电子游戏……一概令我遥不可及。当然,祸与福有时互换,生活时常恩惠我廉价的侥幸。比如,尚未经历过出门忘带手机而引起抓耳挠腮的沮丧,未品尝过网购与团购带来快捷、省钱之后物非所值的失落。但终归不合潮流的呆头呆脑,在花红柳绿的今天,其实理应作古了。自己仍然固执地活着,因为对生命还有本能的留恋。又因缺了与网络裹缠,有时把日子打发得相对专注,亦相对松弛,远未产生无路可走的绝望。我通常闻鸡而不起舞,因为有的是空,缺的是钱。而我又无能将省下的光阴兑换成有用的钞票,得过且过,向往简单的快乐和原始的温暖。

 总有朋友替我的落伍扼腕,给我描绘与时俱进的美妙。说如果会刷微信,立马就有成群互动的知音。我旁观过他人沉溺于微信的状态,深感把玩此物,需耗费许多心思。快乐之外,往往横生枝节。正话诱发出反话,良言曲解为恶语。好事之君掺乎进来,你就会有“厌遇”了。刚刚结交的雄闺蜜、雌闺蜜,往往转身绝交,彼此“拉黑”。我确信微信好处肯定一箩筐,但也毛病可能一大串。讲究适度,节俭情感,趋益避害,善莫大焉。这些愚笨之念,一定叫人嗤之以鼻,亦可连带看出,我与互联网脱节,岂止一星半点,而是天南地北。

 话题扯到不断长高长大的城市。忍不住,说来说去,都离不开我生活的天津。昔日租界内大片大片的洋房,无不具有百年上下的来龙去脉;互联网兴旺之后,一些巍峨新异的楼宇,已然露出世纪寿数的端倪,令人欣慰。但有的张扬出冷漠和傲慢,将出出进进的基本需求,铺排成坎坷遥远的跋涉。看似无伤大雅的遗憾,阻隔出建筑与生活的距离。我从不看好高层。追逐耸立,是对天然,亦是对人性的逆行。盘根错节的立体杂院,遭遇断水、断电、断气的天灾人祸,往往就是竖着的牢房。我也不喜欢屋中叠屋的跃层。终日奔波归来,平层起居最为适宜。于我而言,家中正常的上上下下,无非挽袖下厨,饭熟上桌,闲来下笔,困极上床。

 既是闲聊,我亦不妨倚老卖老地开诚布公。说眼下你们正在攻读与房子相关的专业。未来无数建筑,会出自你们之手。故而建议不可偏废良知的构筑。领会建筑是凝固的音乐固然重要,但更应晓得,建筑的本质,乃人世的家园。期望你们,如涉足民居,请拒绝与不良地产商沆瀣一气;如染指公建,请唾弃与面子工程眉来眼去。

 学生临别,表示愿意再来。我说欢迎,有你们青春的带动,可减轻我老年痴呆。同时,以我与电子时代的格格不入,以我自说自话的言不及义,成为参照,助推你们在互联网浩瀚星空,张开翱翔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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