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第二十八期

2014年10月08日 09时53分 

 

新鲜枝叶

赵翼如

 

 做编辑的,读到鲜活文字,不免心生喜悦,感觉自己也新鲜了不少。

 暑期,收到不少学生来稿。孩子们一出手就比我们当年做得好。

 本期《行者》推出“学生园地”,展示从个体出发的自由表达。

 有中学老师在探讨“应题写作”与“自由写作”的关系。我认为这如同一棵树的主干与枝叶:主干撑起骨架,枝叶提供气血。枝叶构成的千姿百态,是对主干过于单调的抵抗。

 当然,“骨架”更多的是一种生存需要;“气血”更多的是一种生命需求。

 更愿看到有感觉没“主题”的文字,起码从套子里钻出来,多了生命直觉的个人言说,少了学理层面的公共话语。

 杨绛自述她最大的功劳,是保住了钱钟书的淘气和那一团痴气。

 

何先生再见

/林青霞

 

 何佐芝先生于1959年创办了香港商业电台,为香港市民发声数十年,是香港传媒的先驱,也是一位成功的企业家。去年有幸与何佐芝先生一同到日本旅游,见识到这样一位具有品位和绅士风度的特殊人物。

 2013年旧历新年期间,施南生约我跟何先生、俞琤一起到东京旅游,起初很讶异,以他九十四岁高龄,竟然愿意舟车劳顿到寒冷的日本度假,见了他才知道我的顾虑是多余的。我们第一餐是在一家二楼餐厅吃韩国烤肉,虽然他带了两名护士小姐,但我看到他是自己爬上楼梯的,没有轮椅、不用人扶,护士小姐说这趟他坚持不要坐轮椅。 

 因为过年,我每次敬他酒,必定以四个字的祝贺词“龙马精神”“心想事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等逗他开心,而他总是微笑着双手举杯并真诚地望着我才饮酒。

 他耳聪目明、谈笑风生,吃得比我们多,喝得也比我们多。饭后,我发现他竟然自己静静地到柜台把账给付了。何先生对吃很有研究,这个旅程每天午餐和晚餐都是他事先交待并预订好的,每餐都有特色,都色香味俱全,配上他特地从香港带去的红酒,平时对吃不讲究的我,跟他一起吃饭,才知道什么叫美味佳肴。那真是一趟完美的飨宴之旅。

 樱花盛开时节我们原班人马又相约到京都去赏花。在开满樱花的公园里,他在前面走,南生和俞琤随侍在侧,树上的樱花偶尔飘落,淡粉的花瓣落在他们肩头、落在他们走得沙沙作响的碎石子路上,我欣赏的风景不仅如此,我看到他们三人交织成密密麻麻厚厚浓浓的友情、恩情和亲情(俞琤与他亲如父女)之网,这张织了四十多年的“情网”,撒在满是樱花的公园里,让我为之动容。

 赏完樱花,在开回酒店的车程中,何先生请司机在一家小店门前停下,他要亲自下车买一样小礼物送给他心仪的女友,那是日本最好的面油纸,他真是我见过最有绅士风度和最懂得疼惜身边女人的男士。记得十多年前何太太还在世的时候,我在施南生家的饭局中与他们见过面,何太太中风之后脾气不是很好,何先生总是很有耐心、很小心、很乐意地呵护着她。在他身上我见到的是“珍惜”,他珍惜生命、珍惜他所爱的人。在他身上我看到岁月累积的智慧,学到即使94岁都可以不老。 

 我们的生日是同一天(113)。他95岁生日那天,俞琤精心为他设计了一个surprise party,约了一班他喜欢的朋友到半岛酒店二楼酒吧为他庆贺。大家在那儿唱歌、跳舞、说吉祥话令他高兴,但他关切的却是我那站在一角的女儿邢爱林,他招手请我女儿坐到他身边并握着她的手,女儿羞怯地望着他笑,他慈祥地和女儿对望,那真挚的眼神,是整晚最温馨的画面。 

 那晚最后一个镜头是何先生的道别,他在前面走,我和南生、俞琤走在后面送他,他进了电梯转身挥手,我们目送他直到电梯门关上,这也是我见他的最后一个画面。 

 如今他睡了,或许到另一个世界才苏醒。再见了,何先生。

 

一家人

/黑陶

 

 眼前是一家中国各地似乎都有的“福建沙县小吃店”。狭小油腻的门面,被夹挤在农贸市场马路对面同样狭小的馒头店和兰州拉面店之间。今夜,我就在这个旅途中的县城过夜。漫无目的地逛完大半个小城之后,天暗下来,我进入这家小吃店,随便解决我的晚饭。 

 五张青白色的二人简易小桌子,挤在长条形的店堂里。地上到处都是揉皱的餐巾纸和使用过的一次性小木筷子。店门口的两个小炉子上热气腾腾,在炖煮着什么。这个夫妻档店里的客人,除了我之外,还有两大两小四个人,他们间或说着和此地土著不一样的方言,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家人。他们坐在最靠门口的一前一后两张桌子旁。丈夫,那个穿着偏大蓝外衣、小个子的男人,一人坐前面的桌子,桌上一只残剩赤红辣油的空盘子和一双扔弃的筷子,表明他已经吃完。他坐在那里,从外衣口袋里摸出一包已经压瘪、看得出只剩几根的纸烟,抽出一根,一番摸索后,谦恭地站起来,向炉子旁的老板讨了火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后,又坐了下来。他身后的小桌旁边,坐着两个孩子和他们的母亲。他们都在吃炒粉丝。尽管束扎的头发有些干黄零乱,吃粉丝的母亲仍然看得出是那么年轻。坐在她对面埋头吃粉丝的男孩,是四五岁的样子;紧挨母亲身旁的小女孩,估计刚会蹒跚走路。母亲盘子里的粉丝还有一小半,她拿着筷子,总是不时停下自己的吃,把在灰褐的粉丝和青色的韭菜叶间偶尔发现到的细小肉丝,这一根,搛到儿子的小碗里,下一根,搛到女儿的小碗里……

 他们走出小吃店的时候,我也吃好付完了钱。店外的街路两边,像变戏法似的,突然冒出了那么多夜间出没的临时摊贩。人车混行的路中间,小个子的父亲让女儿骑在了他的肩上;年轻的母亲则驮起结实的儿子。走在前面的父亲逗着女儿,女儿咯咯直笑,因为兴奋而在空中左右晃动身体,于是父亲也跟着故意直晃身体。驮着儿子的母亲,被一辆车上花花绿绿的袜子吸引了,禁不住停下来,翻看,拣找;前面让女儿骑着的父亲回头看见了,便也驻足,耐心等待着后面的妻子和儿子。 

 在这陌生县城的夜幕街头,我没来由地长久站着,就这样,怔怔地看着这一家人,慢慢地,消逝在街巷和嘈杂人群的深处。

 

 

一个人与一群人

/周涛

 

 我与共和国年龄相近,共历风雨,同经患难,时光飞逝,恍然已过六旬。虽然年龄相近,但共和国正值青春,我却满鬓华发,步入晚年,此时面对的人生,如金秋一片已被收割的田地,只留下了一片麦茬,虽然如此,每每想起那些庄稼的每一滴雨露都来自这片天空,每一份营养都由这大地所提供,顿觉无限欣慰。 

 在这片天空下,有一个人和一群人,一直站立着,审视与充实着我的人生。

 这个人就是鲁迅,这群人就是那些开国者。 

 二者都为战士,一为精神的,一为战场的。 

 鲁迅先生,一介江南文弱瘦小书生,偏横眉冷对,怒向刀从,向愚昧、不公、邪恶、野蛮宣战。他面对的不是哪一个政党、哪一种主义,对有碍民族进步者,他“一个也不原谅”。他所要伸张的是人间的公理,所张扬的是一个战士无畏的精神气质。 

 我一生景仰先生。众多经典中,我读先生的最多。他是百年来中国知识分子的榜样,是中华民族优秀文化血脉的传承者,是中国的良心,是民族的硬度。他影响了我的精神气质,从不间断地给予我人格的力量。 

 这群人,有开国元勋,有老红军,有老八路,有些是我从书中了解的,有些是我接触过的。我生于战争年代,穿行于烽火之中,颠沛于鞍马之上。我一出生闻到的就是硝烟味,接触到的就是军人气。当年这支穷人的队伍,其成分也绝大多数是穷人。其中很多人来自社会底层,被苦难所迫,扯起战旗,但在残酷斗争中百炼成钢,他们在马背上所向披靡,乃一代名将,下马后则进入了领导岗位,成为新中国的建设者,练就了上马惯征战、下马能治国的才能。 

 中国现在的社会制度是在现代文明洗礼下,历经的一次全新改造,六十五年间,历经坎坷,现在回顾,方知其艰辛,方知其经验之可贵。这群人给予我的,正如朱苏进所说,是一种聚集在他们身上的,“东方的、民族的、党性的、血缘的精神内涵。” 

 无论是鲁迅这个人,还是开国的这一群人,他们给予我的,都是一种战士的品格。我相信,无论是一个人所树立的精神风范,还是一群人所给予我们的精神内涵,在共和国诞辰之际,都更加凸显出其无比珍贵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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