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第十八期

2014年07月15日 09时34分 
 

初恋记忆

赵翼如

 

 一个90后男孩,以少见的认真向我探询:从前,你们那代人,初恋记忆是什么?

 那年头,感觉心里“有鬼”,多半落荒而逃。逃了,不见得“没了”。

 恰好接到诗人代薇的新作《落荒而逃的一定是爱情》,不由得会心一笑。

 男孩读罢笑不出来了:你们是水上搭桥,虚构的九曲桥,还一步三回。我们一来二去跳下水,几下就到了岸。一个是黑白老片,耐看,却磨人;一个是枪战大片,痛快,也少回味。

 从前的味道,是文火慢慢炖出来的。如今快餐面一泡就开,可惜一煮就烂。

 留白。留下说不出的东西是重要的。写过《爱,是不能忘记的》的张洁,后来才发现:爱,更宜远远看着。

 本期《行者》多有闲笔。电视批评家李幸“闲没休够”,认同其“闲暇也是人生的一种作为”。

 

 

 

豁然发现……

/周晓枫

 

 国清寺里种植了许多花木,当我们第二天夜访时感受尤深。月色中,花开汹涌、锦簇满枝、暗香浮动的庭院令人心旷神怡。僧行月下,蛙鸣渐起渐弱。之所以来此夜访,是当地的大才子帮我们联系前去拜望住持方丈。

 其实我很怕这种见面,怕被当头棒喝为“妖孽”,虽然知道大和尚必慈悲为怀,可难免惴惴。好在我的情绪很快缓解,甚至放松——出家人讳问出处,我却鲁莽问及法师,因为听说他是台州黄岩人,而我去年正好去过这个蜜橘之乡。法师不答,笑而不言。我不懂佛教规矩,猜测之所以讳问出处——是否不再追忆前事,是为了让出家人彻底断去尘缘,从此了无挂碍?我常常好奇,那些出家人是如何获得顿悟而绝念红尘的。对于我们这样的凡俗之辈来说,知道释迦牟尼是古印度迦毗罗卫国的王子,知道济公是天台县永宁村人,不仅对他们的存在增加信赖,且“他们出自我们”的认同感更能让人笃定追随信仰所散发的光芒。

 提到济公,他就是天台人。游本昌扮演的济公形象传播广大,但我似乎能越过电视荧屏嗅到不洁而浑沌的体味,还有他努力维护的笑容,我并不喜欢。然而,对于对传说中济公的性格——他乐善好施,他喜欢以戏谑的方式惩恶,我觉得有趣。我们不知道这位和尚如何眠云悟月、生疑求智,如何革故鼎新、行侠修心;世间流传的故事,大多是关于济颠的破戒、不羁、醉步狂歌与神仙般的法力。参观济公洞时,看到一处崖壁滴水,据说为济公饮水之用。并非导游的牵强附会,是我们自己的豁然发现……连续滴下来的水迹,竟然在岩壁上绘成一尊形神兼备的坐佛像。

 天台以“神宗道源”著称,许多高僧曾在此修行。我们去华顶森林公园浏览,看到门口小贩售卖生姜一样的东西,原来就是黄精。据说,高僧入住茅棚,打坐与冥思,如遇大雪封山,可挖掘黄精为食。不过华顶寺有粥饭供应,鸣钟响起,僧人们披衲托钵、穿云破雾而来,日食一餐,然后独自返回茅棚之中,继续聆听内心的诵佛之声。一个作家撰文,说华顶寺有苦行头陀,名为“拜月僧”,敲打木鱼、口念经文,数小时边走边跪拜,直到月暗;有时一晚上要拜数小时,甚至彻夜不眠,拜至天亮。我未眼见,不知拜月僧的近况,但他们的行为所传递的神秘与美感,烙写于我的记忆。

 也是在华亭,我们见识成片成林的珊瑚杜鹃。还未到花期,浓雾弥散,隐现着无根无叶的拳曲枝干,所谓虬枝绒干,风格怪诞,效果诡异。我想,这艳丽无比的花朵,反而比温顺枝条的绽开更迷人。我不能解释为何震撼于此种狷介之美——是否,使我震撼的并非是美,而是不受审美约束的野性的自由?拐过弯儿,地上异动,我遇到一只癞蛤蟆,它开阔的口讳莫如深,以中世纪骑士般古老而极富尊严的步伐缓慢移动,渐渐,进入堆叠叶片的丛林与迷雾之中。

 台州适合隐修,无论是高僧还是写作者;台州可以供养万物,无论是自由的花还是散漫的蛙。没有什么在这里不被仁慈地喂养,我在明岩洞天看到崖壁高处的缝隙里,栖居着整群的蝙蝠——它们在正午的光线里匿藏,裹紧宽阔的衣袍。难怪寒山子择此而居,并活到百岁高龄,成为颇具神话色彩的唐代白话诗人。

 寒山子曾经的隐居之处,如今山还是山,水还是水,河边还是磨刀的老者、浣洗衣裳的女人和或顽皮或发呆的孩子。我们乘船游寒山湖,湖水泛起鱼鳞纹,从某个角度的光线来看,行船汇拢的水波形成一道隐约龙脊。

 我蹲俯船头,脖颈也垂下去……水汽,清凉如禅。涌起的浪在船头破碎,水流在船两侧漾开……渐渐地,就感觉波浪真的流过自己的肩胛和脊骨,我正由此变成隐修在寒山湖里的一尾青鱼。

 

 

 

落荒而逃的一定是爱情

/代薇

 

 夜晚的客厅灯火通明,美轮美奂的音乐,奢侈精致的餐具,豪华瑰丽的住宅,镜头不断地摇动,淡入、淡出,绅士和淑女们一样的衣着光鲜,风度翩翩,流光飞舞。这是最后的晚餐,男女主人公都心知肚明,今霄一别,便是永诀,从此不再相干。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男主角纽兰特起身为即将离去的女主角艾伦披上外套。他优雅从容,但他的手却在发抖,他为她披衣的动作看上去更像是给她的一个最后的拥抱,他甚至来不及开口说话,她已经上了马车。就这样,他目送着她转身离去。马车载着她,渐渐驶出他的视线,驶出他的生命。而她,终究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这是一部因遗憾而伟大的电影。一段发生在十九世纪末美国上流社会的三角恋,我说的是《纯真年代》。片中的男主人公纽兰特爱上了未婚妻湄的表姐——一个已婚的妇人艾伦,这爱情来得如此突然却又好像本该如此。但在当时的上流社会,离婚是不被允许的,他们的爱情被当成是上流社会最大的一个丑闻,受到所有人的诅咒,各方的阻力也随之而来。无奈之下男女主人公在短暂的交集之后回归各自的人生轨道,告别了属于他们的纯真年代。从此一生不再相见。

 当爱情与世俗的现实生活狭路相逢时,落荒而逃的一定是爱情。

 想起他们在波士顿的一次单独会面中,他对她说:“你让我首度见识到真实的幸福,又要我回去虚伪度日,没有人能承受这种苦。”她平静地回答:“我正在承受。”

 艾伦最后的选择是离开,回到欧洲。她说:“只有放弃你,我才能爱你。”她把纽兰特完整地还给了那个叫湄的女人,那个水月般美好的女人在影片中几乎就是一个虚幻的符号。

 纽兰特和湄结婚多年以后,在书房里有一个耐人寻味的镜头,纽兰特久久地注视着美貌娴静的妻子,心里却残忍地想:她可以死掉……她可以死掉……

 这当然是导演的一厢情愿了,爱情是一个时间名词,我更愿意相信纽兰特和湄后来的生活是平静幸福的。试想生活中哪来那么多“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情感?即便是遇上了,凡俗的生活又怎能经得起那种上天入地的折腾?不管泰坦尼克号最终沉没与否,露丝和杰克都不可能白头偕老,他们的爱情只存在于特定的一段时间、特定的一个地点。就像艾伦和纽兰特,那种如车祸般撞向彼此的爱情,到头来注定只是一堆残骸。任何善意的纵容都有可能是自作聪明的火上浇油。杜拉斯说:“世界上没有一次恋爱能代替爱情。”而我们往往把“爱情”当成“恋爱”了。

 扮演纽兰特的演员是大名鼎鼎的丹尼尔·刘易斯,他生于英国伦敦,父亲是英国王室册封的爱兰尔桂冠诗人塞西尔·戴·路易斯。之前看过他主演的《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和《布拉格之恋》两部电影,感觉都不及这一部印象深刻。他英俊,一头黑发,还有浅蓝色略带忧伤的眼神。他在片中的优雅与浮华以及对那种异化情感的精妙把握,都达到了令人震惊的程度。这部电影拍摄时,生活中的丹尼尔正与法国影坛女神伊莎贝拉·阿佳妮(主演过《罗丹和她的情人》)坠入爱河,他们于次年分手,分手的原因是丹尼尔拒绝成为他们俩共同孩子的父亲。他在阿佳妮分娩前夕不辞而别,并躲了起来。当记者在海边找到他时,他冲着记者大声喊叫:“谁也不能强迫我当父亲!”

 影片中最经典的场景来自纽兰特内心的一个赌注:黄昏,金色的海面,艾伦远远站在栈桥上,背朝着他,他在心里决定——如果那个帆船驶过灯塔时,她回过头来,他就决定走向她,但她没有回头。这时,泛着金光的海面又一次宿命般地成为茫茫一片的曾经沧海。

 电影里纽兰特和艾伦的爱情如烟花般孤寂落寞,在天空中一闪而过,然后只剩下那片记忆里的姹紫嫣红和深得看不到底的天空;生活中丹尼尔和阿佳妮之间的爱情故事该发生的都已发生,但却如同一切都未发生过一样,生活的水面依旧平静无波。后来丹尼尔与美国剧作家阿瑟·米勒的女儿丽贝卡·米勒结婚,分别生下两个儿子。这个不愿成为父亲的人,一下有了三个孩子。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的,电影才是原创,而生活都是模仿。

 

 

伤感的足球桑巴

/赵刚

 

 这是令人伤感的一夜,被称为“史上最差”一届的巴西队79凌晨被“德国战车”碾碎。

 巴西队一直享有艺术足球的美誉,史上出现过加林查、贝利、济科等一大批天才球员,他们在球场上犹如桑巴舞一般华丽的脚法、眼花缭乱的过人、出人意料的穿插、匪夷所思的传接,让观众如置身梦境般如痴如醉。在展现艺术足球的同时,顺便五次将世界杯揽入怀中,巴西由此成为唯一一支五次夺得世界杯冠军的球队,可今天的这支巴西队几乎完全颠覆了自己,球场上的他们木讷、迟钝,90分钟的时间里,他们好像都在干着刻舟求剑的工作;脱下队服,他们可以是除了巴西队之外的任何一支三流球队,甚至可以是“中国队”。79凌晨,这支貌似中国队的巴西队被德国队灌了个71。创造了巴西国家队最为耻辱的一项纪录。反观德国队,他们没有如梅西、C罗那样的天才球星,德意志民族的理性和整体性将场上的十一个人有效地结构成了一辆效率卓著的战车,隆隆驶过后7次洞穿巴西队的防线。

 赛后整个世界震惊之余都在问着同一个问题:巴西队怎么了?

 其实巴西国内对这支国家队早有诟病,认为这支球队的打法过于简单、粗糙,完全的实用主义。但主教练斯科拉里不为所动,尤其是这支队伍夺得2013年联合会杯冠军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足球理念,只要利益不要艺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斯科拉里已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市侩之徒,他已经忘了“艺术”是巴西足球的灵魂,而世俗和功利是艺术最大的天敌,如果为了一点现实的利益而舍弃灵魂,结果一定是灾难性的,71,这就是上帝对他和这支球队的最大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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