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第十六期

　　醉球　

　　赵翼如 

　　六月，这日子里外都蹦跳着球。前天和央视徐小斌通话约稿——记得那年，她和白岩松即时解说世界杯决赛。 

　　我见过人醉酒，感觉她真的醉球——在醉态中挥洒飞扬的想象力：啊呀，那道弧线太艺术了…… 

　　十多年前，据说南京文化有“一景”：“超世纪”江苏作家足球队。苏童、叶兆言、毕飞宇、赵刚为前锋，朱文、韩东是前卫，后卫有赵本夫、李小山……此刻，苏童、毕飞宇就在世界杯现场说球。 

　　本期《行者》有当年“球员”的身影。且看其笔尖下，是否跳荡着足球精灵？ 

　　家有球迷。我也曾混入过少体校的球队。不那么在意输赢，更喜欢运动的快意、球的美感。忽想起当初送男友的第一件礼物，正是一双球鞋！ 

　　生命的箩筐里，装进过大大小小的球——它召唤出内心的“孩童”。 

　　我是中国队球迷　

　　文/赵本夫 

　　巴西世界杯打得热火朝天，这是全世界球迷的节日。这些天，我放下手头的写作，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看球上了。几乎每场都看。有些场次看录像，一些重要的比赛和自己感兴趣的球队，则看直播。这需要熬夜。已看到有球迷因为熬夜看球而猝死的报道，这会增加家人的担心，但对球迷们来说，几乎不受影响。球还是要看的，毕竟四年一届，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开始几天的比赛已看到这届世界杯的精彩：有点球，有乌龙，有误判，有红牌，有精彩的配合，有高超的球技，也有粗野的踢人，狂妄的昏话，有谨慎的预言，有意料之外的结果，比如弱队胜强队，还有上届冠军西班牙队一场丢掉五个球……这就是世界杯，一场世界大赛应有的元素都有了。更重要的是，几乎场场都有进球，而且多，光是前11场比赛就踢进37个球，效率之高超过历史上任何一届。这届世界杯好玩、刺激、精彩，是一次足球的盛宴。我会充分欣赏它享受它。 

　　但我不会太激动。因为没有中国队参加。 

　　我是中国队的球迷。 

　　这么多年，已经没有人愿意说自己是中国队的球迷了，仿佛那是一件很丢人的事，会被人说档次太低：就中国足球这水平，你也看？而且敢说是中国队的球迷？是的，我是中国队的球迷。而且我还看中超，是恒大的球迷，是舜天的球迷。他们的比赛，只要转播，我每场必看，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大喊大叫。那时，我会激动，比看世界杯激动。 

　　中国足球糟糕的战绩，让球迷们失望而至绝望。领导瞎指挥，教练不靠谱，假球、黑哨、丑闻不断，以至关于中国足球，就很难听到什么好话。人们以调侃、讽刺、谩骂中国足球为快事。羞辱中国足球的小品还上了春晚。我看差不多了。对球迷来说，怨气人人都有，发泄一下无可厚非，但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们希望中国足球好起来。君不见凡有中国队的比赛，还是有那么多痴心球迷去呐喊吗？就连中超赛场的球迷上座率也是亚洲最高的。 

　　对中国足球，我从来没有失去过信心。上世纪九十年代，我曾应邀为上海一家体育报写过不下几十篇球评。这么多年下来，我对每一场比赛都抱有希望，都期待奇迹的发生。当然，绝大多数时候都失望了。但偶尔也会有意外的惊喜。前几年，高洪波的国家队在东亚四强赛上，以三比零战胜韩国，打破三十多年不胜韩国的历史。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喊叫。后来独自在书房里倒了一杯红酒，对着电视机庆祝！当时我想，如果给高洪波时间，中国队会强大起来的。但遗憾的是，不知究竟是什么原因，很快又把高洪波换掉了。中国足球落后的原因固然很多，但我一直认为主要还是缺少好教练。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中国青少年足球没能搞好，但正像米卢所说，还没到无人可用的地步。从现有的球员中选拔一批好苗子，进行科学的训练和技战术指导，中国足球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中国足球已是弱势群体，总是调侃、挖苦它，已有些无趣了。我们应当有勇气喊出来：“我是中国队的球迷！” 

　　从巴拉克到穆勒　

　　文/徐小斌 

　　6月17号，德国队小穆勒再次上演帽子戏法，不出意外可能会蝉联本届世界杯最佳射手！众所周知我是德国队铁杆球迷，四年前作客“文道伪球迷”，为了维护德国队被骂惨了！当然，同时作客的苏童、余华、阿来他们被骂得更惨，但我可没有他们那么强大的内心世界，从那时起我发誓再也不做这类节目了！ 

　　一九九八年我和白岩松一起做东方时空特别节目——即时解说世界杯决赛。我们都把宝押在了巴西队，结果全错了。齐达内两个头球定胜负，事后我说，是上帝摸了一下齐达内的光头。 

　　之前白岩松是在足球报上看到了我写的《裁判杀死了英格兰》一文后找到我的，电话里我们就吵起来了。因为他是阿根廷的铁杆。当时我是英格兰的铁杆。吵到最后他说就是你了，别变了，你一定要来和我做决赛的节目。 

　　估计那时是没网络，有网络的话也得挨骂。 

　　我爱德国队事出有因：自韩日世界杯始，贝克汉姆、皮耶罗、英扎吉、托蒂等天王巨星在我心中纷纷倒下，而巴拉克无疑成为了我的最爱——这不仅由于他在危难之际，用他左右开弓不可阻挡的进球挽救了整个欧洲的荣誉，还由于他的霸气与技术的全面所显示出来的王者风范。当时，德韩之战七十五分钟，巴拉克终于刺穿韩国人心脏。红魔球迷在瞬时停止了叫喊，英雄巴拉克在红色海洋的包围下，如飞鸣之镝，形成夺命绝杀。 

　　而在此前，巴拉克刚刚利用战术犯规阻挡了韩国队的致命一击，被出示黄牌，这就意味着：巴拉克将无法参加决赛。巴拉克用自己的牺牲挽救了德国的命运，终止了韩国的神话，讨回了世界的公平，也为FIFA解了围。 比起德国队，意大利、西班牙的王子王储们还是多了一些温柔倜傥，少了一些杀手本色。 

　　如今巴拉克退役，穆勒接了光荣十三号的袖标，比起巴拉克，他似乎更幸运更轻松，惯于以一种举重若轻的姿态，一招制敌！ 

　　本届世界杯，我看好德国与荷兰。 

　　一段折叠的足球时光　

　　文/张锐 

　　加莱亚诺的《足球往事》提及足球起源，不忘把中国顺带一笔，“五千年前，中国魔术师使球在他们的脚上跳舞”，这赞誉令人不由想起高俅，一记“鸳鸯拐”时来运转平步青云。高俅骨子里唯美，付之于脚法，华丽漂亮，不似当下功利足球沉闷——这倒和加莱亚诺的审美如出一辙。 

　　功利足球，为了胜利无所不用其极，场面沉闷，昏昏欲睡。而加莱亚诺渴慕诗意灵动的足球，他要告诉世人拉美足球最初的纯粹和原始的快乐。足球以及围绕足球旋转的世界，每一构成元素，都是其抒情断章，忧伤咏叹，激进狂歌，歇斯底里，又或者伤心欲绝。若没有对足球近乎宗教般的虔诚和热爱，没有出入古今纵横捭阖的视野，没有驾驭文字雕龙雕虫的匠心，就绝不会有《足球往事》的回魂转世。 

　　加莱亚诺此刻是拉美足球虔诚的教徒。流亡生涯里波西米亚的气息流淌在足球文字里，忧伤而静谧；小说家的文笔和视角，又能佐以细致入微的敏感和绝佳的文采；对拉美足球如宗教般的赞美，又使得这断简札记沉淀为悲怆的史诗。 

　　近乎三百则断章，这令人想起中国的赋，或寥寥几百字，或洋洋洒洒浓墨重彩铺陈。而赋，古人是当诗来对待的（“赋者，古诗之流也”），加莱亚诺骨子里把足球视为诗，一则断章即一篇诗意流动的赋。拈来的题目，既有对“球迷”等概念诗意的解读，又有世界杯编年史的夹叙夹议，也可以是传奇巨星的纪传体列传。而他如正儿八经的疯子或荒谬的诗人，烈日下的一枚蝉一般歇斯底里的吟唱着热爱和仇恨。 

　　《偶像》一文中，他如此描述常见的少年：“足球和他相见、相知，直到以身相许。她在他的脚尖休憩、舞蹈。他爱抚着她，并在千万次的无声交流中与她呢喃私语。无名小卒们，那些总是被斥责为不名一文的人，能够从他所擅长的二过一的传球配合中，从划过草地的“Z”字形盘球中，从难以置信的脚后跟射门或奇妙的凌空倒钩中，刹那间找到自我。”可是“偶像仅仅是一时的偶像。想要成为人类的永恒，不过是一场幻想”，走笔至此，足球远离功利和喧哗，而有了最初的快乐和永恒的忧伤。 

　　《少林足球》星爷有句台词“球，不是这样踢滴”。可足球功利时代，身姿摇曳赏心悦目的盘带，抵不过成王败寇的冲撞。加莱亚诺现实中注定是一个脚法平平甚至愚钝的跛脚鸭，他所能做的是求助于缪斯女神之吻，以梦中传彩之笔，抒写足球的美丽和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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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ttps://kb.dsqq.cn/html/2014-06/30/node_122.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