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第十五期

2014年06月25日 11时09分 

 “生命美容” 
  赵翼如
 
  曾采访过当年的中国农民首富。

  我问禹作敏:你什么都有了,还想拥有什么?

  这位老农语出惊人:想让后代拥有宋家姐妹的气质!这比赚钱难。有一点我清楚——阅读改变气质。

  快速掠过他很西化的大书柜,我发现只有几本很中国的武侠书。

  “超前的大脑,落后的心脏”——是我瞬间印象。

  气质,有某种不易解释的内涵,需要文化之水的长期滋养。

  阅读被誉为“生命美容”。读书、读画、读舞、读足球,更有回到大地的阅读……

  本期《行者》,可走近充满书卷气的名家王充闾,结识 “先让自己变成艺术”、玩出道来的奇才高欢;品读已摘鲁奖的70后作家魏微、鲁敏的新作。

  幽幽书香将提升“气质”,慢慢更新人的精神软件。
 

  增减十岁 
  文/王充闾

  人生怕忆少年时。上世纪50年代进城读初中时,我们这些十三四岁的男孩子都不怎么用功,脑子里常常记着在故乡抓螃蟹、养蝈蝈、摘瓜枣一类的乐事;身在书桌旁,心却像孟老夫子说的那样,“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当老师点名提问时,往往是蓦地站起,答非所问。

  后来班主任领着我们排了一个小话剧,名叫《老头三年生》。剧情梗概是:一个小学生终日嬉游耍闹,结果课业荒疏,屡屡降级。这天,他忽然做了一个梦,恍惚间自己头秃齿豁,垂垂老矣,却仍和十来岁的学生一起读小学。建校六十周年庆典到了,同学们的祖父母——他当年的同学们,纷纷赶回母校。这里有工程师、农艺师、大学教授……他们听说还有一个当年的老同学在校,便都与他相约叙旧。这个“老头三年生”听了非常愧怍,悚然惊觉,从此矢志成才。这出小戏情节简单,但在当时,对我们这些可塑性强的少年儿童,却起着激励作用。

  青少年是一个人的黄金时代,有人做过统计,在一千二百四十三位著名科学家、发明家中,百分之六十五以上的人是在二十到四十岁这段时间里做出第一项发明、创造的。所以,有“英雄出少年”的时谚。如果说,自然界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那么,人生的春天无疑就更宝贵了。古人说的“后生可畏”,“丈夫未可轻年少”,道理正在于此。

  不过,世间任何优势都是相对的。作为一种生命现象,青春优势也是一样。青年人固然拥有更多的生命时间,但并不等于同时拥有经验、修养等方面的优势。而且,“流光容易把人抛”,生物性的优势时刻都在转化,任何人都会由少而壮、由壮而老。

  清代诗人孙啸壑写过一首七绝:“有灯相对好吟诗,准拟今宵睡更迟。不道兴长油已没,从今打点未干时!”告诫人们不要等到“油尽灯残”之时才思有所进取。诗人以哲学的眼光,揭示了人生的真谛。“从今打点未干时”,寄寓着过来人的沉痛反思与顿悟。世间许多宝贵的东西,拥有它的人常常并不知道珍惜,甚至忽视它的存在;只有失去了它,方才懂得它的价值。如同百万富翁体味不到“阮囊羞涩”的困境。

  古人云:“老似名山到始知”。在许多年轻人看来,“老”是极其遥远并且难以想象的事,有鉴于此,美国盲姑娘海伦·凯勒在散文《假如给我三天光明》中提议,“我们最好把每天都看成是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天。持这种态度对待生活,才能深刻体会生命的价值。”她说:“我有过这样的想法,如果让每个人在他成年后的某个阶段,失明几天,失聪几天,也许是很有益的。黑暗将使他们更加珍惜光明,寂静将教会他们领略喧哗的欢乐。”“设想一下,如果你只剩下三天的时间利用视力,那么,该如何发挥它的作用呢?随着那即将降临的第三天夜晚的到来,当你已经意识到了太阳不再为你升起时,你该怎么办呢?”

  也许我们觉得这位盲姑娘过于吝啬——为什么只设想三天,而不是更多时间呢?但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奢望了。我相信,一切耳聪目明且神智健全的人,当听到这些晨钟暮鼓般的“醒世恒言”时,总不会无动于衷的。

  二十几年前,有人写过一篇题为《减去十岁》的小说,说某单位传出一个喜讯:上面要发一个文件,把大家的年龄都减去十岁。于是人们奔走相告,各打各的美妙算盘,结果竟是一场荒诞的梦幻。其实,与其当绿鬓消磨、老之将至时,寄希望于减去十年——争取年轻十岁,何不提前拼搏呢!受这些奇思妙想的启发,我倒觉得每个人不妨假定自己倐忽间长了十岁,像那个梦境中的“老头三年生”那样,在意念中增设一种内驱力,从而浃背汗流,悚然惊觉,从此再不轻抛虚掷大好时光了。
 

 金戒指 
  文/鲁敏

  我外婆是富农,这顶帽子可一点不冤,据说她是真有好多金戒指呢。但富农毕竟不是闹着玩儿的,差点儿就没了我。

  富农的小女儿即我的母亲,当时与南京航空学院的大学生订了亲,大学生在乡下是珍稀资源,何况这位大学生家里是贫农,其金贵程度等于又翻了倍。富农被打倒的阶段,这门本已落定的亲事开始出现反复、几乎就要退亲了。富农的小女儿为此很是烦恼了一阵子,她受过中等教育,做小学教师,也有相貌,内心的自我期许还是相当高的,若果真被南京的大学生给退了,那真是相当于“跌一大跤”、从此爬不起来、再也没有好人家要了。幸之,天不亡我,经过中间人一番曲折调停之后,这门亲总算成了并顺利地结上了。只是婚礼由于逢上“破四旧”,是相当标准的一个“红宝书”婚礼,没有吹吹打打、描红着绿的那一套,连陪嫁戒指都是没有的。不仅戒指缺席,连拥有许多戒指的我外婆都缺席了。那么,我外婆和她的那许多金戒指去了哪儿呢?

  唉,就在前一年,富农被抄家了。我外婆的戒指全都被抄光了,还有我妈我姨她们的衣服什么的,据说衣服由于太女孩子家了,后来归还了一部分,但戒指,大家就不计较其是否太女孩子家了,它们统统消失在不知哪里的家家户户了。这一消失,外婆的精神气儿也随之消失了,她不分白天黑夜地跑出去,坐在收割得一片狼藉的麦田里,奇思妙想地用麦秸秆编织起草戒指来,她非常耐心地一编一大把,然后藏藏掖掖的,塞满一怀。回到家,她掏出来、倒在床上,压低声音告诉家人:看,我的戒指又回来了!那个阶段,外婆是一心忙于在大地里收割黄橙橙的“金戒指”,哪里还会顾得上参加她小女儿的婚礼!

  外婆就此疯了,多方求医无效,家人也不再抱有指望。可是呢,不久之后,命运夺走她的又以另一种方式还给了她。

  我外婆有个特点,就是特别重男轻女——就这一条帮了她。

  1971年,我的大表哥、也就是我外婆的第一个孙子,历经多重磨难降临人世。关于大表哥的出生,考虑到分岔太远,此处略去冗长情节,略去的关键词有白血病、误诊、早逝、续弦,等等,总之大表哥的出生,非常不易,如同长期黑暗中的一道闪电,把我外婆一下子照亮了。闹哄哄的、临时用作产房的偏厢房里,伴随着众人的欢呼,我外婆的疯病突然奇迹般地好了,她扒开拉住她的手,立即开始下灶,忙着去烧热水、煮红鸡蛋了!她后来的原话是:“一看到我家头胎孙子,看到那小鸡鸡,我一下子就耳聪目明了。你们知道吗,我原来耳朵里整天有响器在吵,看什么都摇摇晃晃……”

  外婆就此健康了。两年之后,我出生了,作为一个丫头片子,外婆对我有许多要求,比如不许晃腿,笑的时候嘴唇牙齿不要张开,更不许两脚一里一外跨着门槛等等。正由于外婆“精通”各种风俗迷信,尤其是红白大事的讲究与程序,她成了方圆几个村里的首席“喜婆”,专门负责“搀新娘子”进公婆家,指点各种讲究与细节,给新娘子嘴里喂糖、往喜铺上撒花生……缺席了我母亲那简陋的婚礼,外婆在别家女儿的出嫁上获得了反反复复的补偿。
 

 上帝之手 
  文/张伟劼

  世界杯足球赛令所有的球迷和伪球迷每四年在固定的时间疯狂一回。而每一届新的世界杯无论有多精彩,都不会让往届世界杯的记忆失效,经典的进球和比赛宛如经典文学作品,形成伟大的传统,定格在历史中。比如1986年世界杯,马拉多纳鬼使神差般地攻入英格兰队大门的那两粒进球。第一粒进球为“长途奔袭”“带球过人”“单刀直入”这些足球行话树立了难以超越的典范,第二粒进球则是通神的——阿根廷球迷至今都认为,这粒球是上帝高抬贵手打进去的,在球场上狠狠教训英国人,以雪四年前的马岛战争之仇。在我看来,这一经典片段揭示了足球赛的魅力所在:我们总是期待不期而至的东西,球场上一切的偶然性令漫长的九十分钟充满欢乐。

  难道不是吗?每一场比赛的时间都已预先设定,游戏规则也早已确立,这些都是必然的。然而开打之后,球星的意外表现,“黑马”的脱颖而出,乃至裁判的诡异表情,这一切都使世界杯赛事成为悬念迭出的动作大片。每当央视足球评论员用一句“足球是圆的”来总结比赛时,仿佛在说:“这是天意。”我们永远无法预测下一分钟球场上会发生什么,上帝都已经安排好了,令我们永远猜不准,或许当我们正在为比赛的走势、为主教练该不该换那个球员争论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上帝正在发笑呢。

  我记得有位西班牙小说家说过,写作如行船,有的作家在启航前拟好航线,一步步驶近终点,还有一种作家,不做具体规划,开动之后就任凭风向和波涛的变换,在充满变数的航程中驶向未知的岛屿。我们可以认为,世界杯是一本大书,上帝就是作者,已经事先把所有情节都编排好了;我们也可以认为,世界杯是一本由所有的当事人写出来的书,情节的演进,意外的发生,其精彩之甚,只能归于天意。博彩公司固然要按部就班地排出各队的赔率,“乌鸦嘴”贝利固然还要为世界人民开心而坚持自己的预测,而作为普通球迷的我们,且慢着去猜测比分和最终结果,睁着熬夜的眼睛,好好欣赏比赛的每一分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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