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习军:追寻命运的自由

2013年05月25日 21时37分 

  —赵爱兵小说《随着鹰背苍茫而去》简评 

  摘 要:《随着鹰背苍茫而去》是一篇诗化的寓言小说。涉足藏域独特的“天葬”传统并以此作为小说的背景,是作者的自我挑战。分析认为,小说的语言叙述以其强烈的震撼力强化了阅读效果;诗化的语言及其寓言色彩,升华了作品的意境,增强了作品的艺术张力,也给读者设置了一道旨意深邃的门槛;追寻自由,把握命运的题旨,虽落俗套,但由于小说的总体设计以及独特处理,弥补了主题的这种“俗”,而显示出“超凡”来。指出了小说中存在的多处逻辑上的悖论,并对其进行了解构。 

  关键词:赵爱兵;小说;随着鹰背苍茫而去;评论 

  能读到的赵爱兵的小说作品不是很多,他在各种媒体特别是网络上发表的有关用现代思维来读解和思考《三国》的书话类随笔为他在文坛赢得了一定的声誉[1](P15)。青年作家赵爱兵在网络世界是个风云人物,然网上所见其小说亦不是太多。近期《连云港文学》推出了他的作品小辑,其中涉足藏域独特传统文化的短篇小说《随着鹰背苍茫而去》[2](P10—12), 是近年来不多见的有较佳阅读效果的小说之一,应该说出手不凡,反映了作者具有一定的文学底蕴。透过《随着鹰背苍茫而去》,读者亦能感悟出现代青年对特殊题材的思考和处理方式。 

  一、题材的选取具有挑战性 

  西藏的诱惑不仅因为她的地理,更因为她是一种境界[3](P60)。每个人朝圣般地捧着一颗心走向西藏的高天阔地,其实是在走向苍凉与奔放;当你带着一路风尘走向西藏的山魂水魄,那就是在走向神秘与辉煌。西藏的博大精深,那种超拔与旷远,那种慓悍与雄浑,不去经历,你是无法感受的。然而,西藏毕竟又是一种大自然的逆境。从地理上看,有许多地方仍处于无人的禁区;在文化风俗上,有许许多多对于“外人”来说至今无法说得清是优是劣的传统遗存,但不管是优是劣,或者即便是和现代文明格格不入,你也无法否认它的存在,一种独特的存在。 

  小说《随着鹰背苍茫而去》就是描写了在西藏发生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以藏域独特的“天葬”传统为大背景的。笔者曾领略过青藏高原的苍凉与雄浑,尽管是走马观花式的,但我已经体悟到发生在藏域的,特别是仅存于西藏的许多独特的文化现象,都有其民族性和世界性的内涵。我没和赵爱兵有过任何形式的交流,我不知道他是否去过西藏,是否见识过“天葬”这种古老而又神圣的仪式,感受过这种独特的存在。但不论赵爱兵是否去过西藏,是否有过关于西藏的直接生活的体验,换句话说,他的这个小说的素材无论是来自于直接生活还是间接生活,能够选取这一题材、涉足这一领域,便是作为一个作家对自己创作的一个挑战。这种挑战体现在对自己全部生活积累,对自己的悟性,对自己关于独特事物的认识能力,以及对小说内涵的理解和把握等诸多方面。读了赵爱兵的小说,我感觉到他的这种自我挑战,对于一个年轻作家来说虽不能说是十分成功的,但无疑是有益的。因为挑战的最终战果,这篇《随着鹰背苍茫而去》小说是令读者满意的。 

  二、小说的叙述语言和表达方式有着强烈的震撼力 

  整个作品中仅设置了两个人物,一个是天葬师扎西萨,另一个姑且称为流浪者的汉人肖冥,以及一群狼。故事就发生在这两个人偶然相遇、相识到相交的一个夜晚,一个人和一群狼的搏斗。人物之少,时间之短,事件之简单,但读了以后带来的震撼却有一种惊天地、泣鬼神的效果。 

  震撼之一,肖冥给予读者的震撼。 肖冥在小说里一出场就不同凡响:“厚重的门帘一挑,随着将本已昏暗的灯火吹的摇摆不定的冷风进来一个人,酒店里的酒客都不约而同地向他看去,那人的装束和店里的都不同——……”“那人向四下一看,径自走到扎西萨桌前坐下,要了一坛酒,三斤牛肉,筛了一碗酒,一饮而尽。” [2](P10)如果说这仅仅是外形描写,只能给读者带来一些惊异,还不足以形成震撼的话,那么肖冥和扎西萨来到天葬台之后,当酒喝尽了,肉也吃尽了,扎西萨和衣而睡的时候,肖冥听见山下的狼在嚎叫,一声接一声,肖冥感到了一种冲动,一种久违了的热血沸腾的感觉,一种能够让自己振作、能够让自己有激情的呼唤。他迎着狼群走去……这里就开始让读者吃惊或者说叫震惊了。面对要拿他果腹的狼们的一次次进攻,肖冥没有转身逃走,也没有拉开什么架势,因为他了解狼,就像他了解一切摧人生命和尊严的东西一样。一场生与死的激战拉开了帷幕,肖冥还是这样从容,这就不能不使读者震撼了。能使读者产生心灵的震撼的还有更深层的因素:一个不远万里、不辞辛苦来到西藏,汇聚复杂的心理追求,包蕴其毕生的理想竟然是来到天葬台下的野狼沟里,与一群异类决一死战?!且慢,在下面的分析里我们将感受到这一死战有其深刻的内蕴。 

  震撼之二,肖冥给予扎西萨的震撼。这种震撼从扎西萨和肖冥初识时就开始了。小说中是这样描写的:看着对方的眼睛和端着酒杯的手,扎西萨甚至感觉多方也是天葬师。那手上透着的是稳健和灵活,是力量与技巧,是神秘与恐怖的融合,那双眼睛透出的光是超脱而冷漠,仿佛能够看透人的灵魂与血脉,仿佛能够攫住人的生命将之送入天堂。当扎西萨赶到肖冥与狼的搏斗现场,看到的是一个特别的场景:风卷长草,一个人雕似地伫立在那里,肖冥的身上都是血,周围趴着七八只狼。这个景象不仅对天葬师的震撼是巨大的,就是对读者也无疑是巨大的震撼。肖冥的最后一句话是留给扎西萨的,要扎西萨给他天葬。扎西萨完成了肖冥的遗愿,小说对扎西萨的心理的描写是这样的:分割完肖冥的肉身,“使扎西萨感到痛苦,从来没有的痛苦,也感到从来没有的空明,他仿佛在分割自己的肉身,甚至是自己的灵魂。”“在相见的一刹那他就有一种感觉,那是另外一个真正的自己。”[2](P11—12) 从中我们强烈地感受到肖冥对于扎西萨的震撼。 

  震撼之三,肖冥给予狼的震撼。苍茫的西藏“天葬”台下的山谷里,凉风飕飕的夜晚,这个环境本身就充满了令人恐怖的萧杀气氛,不要说是这样一种环境,就是在任意一个荒凉的郊野,一个孤独的人对于一群数量无计的饿狼来说,人无疑是弱小的,然而,经过剧烈的撕杀与搏斗,在这群饥肠辘辘要拿肖冥果腹的狼的眼里,这个孤独无助的人居然是那样的不可战胜。我们从作者在小说中展示给我们的那一段人与狼的搏斗中看到,这个人顽强地杀死了一只又一只已经攻击到他的肩膀、他的头颅、他的吼管的狼,即便是在失血过多,无法遏制自己的抽蓄的时候,发出的一声大叫,居然也使狼群受惊地后退了几步,狼们从中感受到了一种最原始、最本性的不可战胜的东西,更感到了立于它们面前的绝不是什么猎物,而是对手,这坚强的对手带来的震撼力和威慑力,让狼们感到了气馁。以至于狼们到最后一直处于呆立状态,只要肖冥自己不倒下,狼们再也不会进攻了。因为它们失去了进攻的勇气。 

  这三点震撼只是从小说的叙事过程中得出的,从这些叙述和描写中我们不难看出,赵爱兵的小说写的比较老道、厚实。 

  三、《随着鹰背苍茫而去》主题读解 

  小说通篇诗化的语言和它的寓言色彩,强化了作品的意境,增强了作品的艺术张力,也给读者设置了一道旨意深邃的门槛,能否跨过这道门槛无疑又是对读者的考验,读者跨越这道门槛之后是否又能见到多纬度的风景,以及能否理解作者所要表达的思想,那就要看读者的“造化”了[5](P131)。 

  对于一篇作品题旨的理解,按我的习惯,总是凭借读完作品之后最先得到的对我心灵深处最有力的撞击来作出猜想和判断。我在读了小说《随着鹰背苍茫而去》之后,首先得到一个最强烈的印象,那就是宁可自由地去死,也不必苟且地活。能够选择来西藏,到天葬台下与野狼搏斗而死,是将肖冥的绝对自由的权力发挥到了极至——自己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小说所凸现出来的“追寻自由,把握命运”大约便是其主题所在了。当然,这仅仅是以我个人的阅读能力对小说主题的蠡测。显然,这样的主题似乎仍没有“脱俗”,但由于小说的总体设计的独特处理,弥补了主题的这种“俗”,而显示出“超凡”来。 

  读者不妨做这样的猜想:如果作者以赞美诗的笔调,来歌颂肖冥与狼搏斗而表现出来的那种英勇顽强、视死如归的精神,抑或以沉郁的笔触来触及天葬师扎西萨心理的压抑、心态的悲凉和情绪的没落,虽然也能成就一篇象样的小说,但可能就真的落入“俗套”了,也就不会达到现在这样的效果,恰恰是作者在处理上将肖冥的这种为追求自由地把握命运不惜选择自由地去死,与扎西萨那样为头人卖命,等待头人给他赐一个妻子,然后象分割肉身那样划开他的灵魂,分出一个儿子来继承天葬师的衣钵,这样两者有机观照,方显出小说情节设计的不凡,更加衬托小说题旨的鲜明。严格意义上说,《随着鹰背苍茫而去》并不能归结为纯粹的“情节类”作品,更像一种“情态类”作品,小说写得不空、不玄,但也不是太满,给读者留下了足够的想象空间。正如刘郎在他的一部名叫《西藏的诱惑》的电视片获奖之后所说的“西部题材有一个好处,就是对你有所制约,好多东西都是初线条的,很浓烈,你本身也不可能完全淡远。如果清醒,你能完全控制在一种脱胎于西部的蛮荒悲壮之美的意境里。”[4](P538)因而,读者就不难理解《随着鹰背苍茫而去》这样的题旨设计才产生了让读者不忍掩卷的效果。就人类的追求来说,小到个人的一生,大到人类社会的发展,茫茫历史长河,人们的一切努力与拼搏追求的是什么?说到底不就是企图把握自己的命运么。肖冥自己可以选择随着鹰背苍茫而去,为自己的命运设计了一个走向更为广阔的环宇,岂不是最好的归属,或者说进入新的轮回的最好开始。 

  这样的题旨设计,虽谈不上有什么多大创新,但至少在目前还是不多见的。这大约也是这篇小说一面世就得到业界好评的原因之一。 

  四、关于小说几处悖论的解构 

  读完小说《随着鹰背苍茫而去》,我们不难发现其中也有多处出现了逻辑上的悖论。 

  其一,既然肖冥自己在追求命运的自由,追寻这种随着鹰背苍茫而去的命运结局方式,他又怎么会去阻止那个专门从事把人超渡到神鹰背上的天葬师继续从事天葬师职业? 

  其二,为实现把握命运、追求自由,肖冥自己千里迢迢来到了西藏,从小说中我们可以感觉到,肖冥把从中原来西藏看成是实现把握自己命运的极为理想的自由选择,那么他为什么要劝说天葬师扎西萨离开西藏去中原? 

  其三,“天葬”是根植于西藏传统民俗的一种独特的习行,这种能曰之为传统的东西具有根深蒂固的力量,天葬师是这种传统习俗的实践者和传承者,难道天葬师扎西萨会听了一个外来的汉人在一个晚上的交谈就怀疑自己祖祖辈辈所从事的职业,以至于决定放弃自己的职业? …… 

  这些都明显存在着逻辑上的矛盾,不仅让读者难以理解,恐怕作者自己也难以说得清楚。当然,不一定非要说得清才能写小说,有时冥冥之中的一些让作者自己无法解释的东西,呈现给读者,让不同的读者从不同的角度去猜想,或许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对于文中出现的这些“悖论”,唯一的解决办法还是要从小说中寻找问题的答案,尽管不一定回答得合乎逻辑,可能会有些牵强,但从小说的题旨中至少可以找到相对合理的解释。我认为,一篇作品本来就是由作者和读者共同完成的,更何况赵爱兵的这篇小说又是诗化了的寓言小说,不同读者有不同的理解正是小说的特色所在。就上述矛盾来说,我这样来揣摩其寓意: 

  肖冥要扎西萨不再做天葬师,并非要对天葬师这一职业、这一藏文化的传统遗存做什么评判,其实质是要扎西萨不再子子孙孙为头人卖命,而要获取自由 。 

  进步与落后的交融,长期受压迫和歧视,加之肖冥以死实现自由给扎西萨所带来的强烈震撼,也对他向往自由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从小说中读者不难看出扎西萨在进退之间的动摇。“为什么一个人要发抖、退缩,缩进他自己脆弱的、被威胁的肉体呢?说到底,他周围一切都是他的创造、他的作为,他把它从他自己纳入存在,当做自己的矛盾来对待。”[5](P11)因而,从这个意义上讲,扎西萨放弃天葬师职业而走向自由不是不可能的,有他一定的合理成分。 

  要扎西萨去中原,不仅仅是要让扎西萨自己去把握自己的命运,还有更深的寓意,中原的社会发展和人类文明的现代化进程,无疑远远超越于西藏,让扎西萨去中原的寓意大约是要他追随社会发展的步伐,使个人的命运与社会同步,在社会发展中实现自由。 

  参考文献: 

  [1] 蔡骥鸣.漫不经心与闲扯—读赵爱兵《漫话三国人物》[J].连云港文学,2003(2). 

  [2] 赵爱兵.随着鹰背苍茫而去[J].连云港文学,2003(1). 

  [3] 刘郎. 西藏的诱惑[A].洪民生,臧树清.诱惑与回响[Z].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1. 

  [4] 李惊涛.悖论:反传统包含于传统之中[A].顾建新.获奖小小说选评[C].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1999. 

  [5] [波兰]切斯瓦夫?米沃什.野兽的肖像[A]. 叶轻舟.飘在风中的芥子(下卷)[M]. 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

文章来源:江苏网络电视台 责任编辑:程家由 【打印文章】 【发表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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