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光辉:关于长篇小说《最后的蚁王》的几句闲话

2013年05月24日 08时50分 

  冯光辉 

  《最后的蚁王》是省作协2009年重点扶植的长篇小说。现在总算修改完了。 

  玩蚁、驯蚁、斗蚁,作为民间的一个独特的艺术种类,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大概可追溯到前唐,到清末或者民国年间失传。1978年,我在河北的大燕山深处从军时,居住在一个叫张三营的村庄,偶听一张姓老人说到这样的民间技艺,说蚂蚁像你们战士,也可以排队、走路。我记住了这样的传奇技艺。 

  孩童时代的我们,没有哪个少玩蚂蚁。那时的玩具,少,趴在地上一看半天,忘了吃饭忘了地上的脏,对蚂蚁的痴迷、好奇,几乎每个男孩子都有这样的经历。我孩童时代在上海久耕里长大,就经常趴在小方石块铺成的路面上,看墙角来来往往的蚂蚁,里弄的大人们也舍不得打搅我,都从我的屁股后面绕过去上班或者回家,现在已经103岁的亲娘(奶奶),那时每每看见我这样,都舍不得打搅我,更舍不得打我的屁股叫我回家吃饭,有时也会拿张小凳子放到我屁股底下,让我慢慢看,还会将豆浆油条端来给我,边吃边看,当然,我看的蚂蚁也有油条吃了。那年月,蚂蚁是我最好的玩具之一。对蚂蚁的好奇随着岁月慢慢膨胀,停留在我的记忆中了。 

  等我长大了再来看蚂蚁,就知道所有动物里,蚂蚁是最讲究干净讲究等级的,无论是工蚁还是兵蚁,它们身上总是闪烁着紫色的光芒,没有一点点污垢,劳碌着,奔波着,极难看到谁在偷懒,更难看到它们的病态,更别提蚁王了。它们的自我奉献精神与和谐友爱的家族,真的令我羡慕令我感动。在长期的社会生活中,人们学会了玩鸟玩狗、玩猫玩蟋蟀、玩斗牛、玩鹦鹉八哥猪羊马鸡鸭鹅鹿等等,都在人的驯养把玩之中,可是蚂蚁呢?这种灵性极高的蚂蚁也曾在人的把玩之中,而且,被人玩出了非常高的境界。可惜现在的人,已经没有谁去驯养它了。更不可能像小说中的五舅公,不光玩蚁,而且能够玩出斗蚁的场面,玩出具有军事价值的境界来。 

  玩蚁,我们这个土地上曾经存在的一种民间艺术,现在彻底失传了。 

  新文学时期以来,我在阅读时均《里乘》《七修类稿》《觚胜》等古籍时,书里或多或少都有民间玩蚁的记载。从部队复员后的1982年开始,我陆陆续续利用节假日,走访了燕山山区、天津、北京、沂蒙山区、南阳盆地、杂技之乡的沧州、内蒙、祁连山区、丝绸之路段等地,寻找玩蚁人的后代、收集玩蚁人的故事以及了解玩蚁的各种技巧,积累了一定的资料。因这30多年来,我的写作主要在诗歌上,虽也在《雨花》《萌芽》《红岩》等刊发表过中短篇小说,但在小说领域总是涉及较少,生怕写不好,一直不敢对蚂蚁的写作。再加之20多年来《翠苑》杂志繁杂的编务工作,心理压力与生活压力过重,影响了对这部长篇小说的构思与写作。2009年起,我的生存环境才有了改观,自然有时间重新开始对这一题材进行构思,我知道我很懒,喜欢拢袖圈缩在懒猴窝里。为给自己一定的创作加压和增强小说的自觉行为,我才申报省作协重点扶持。 

  这部小说原先打算写25万字到30万字的,因为有内容写,是一个家族艺人的历史。说实在的,这样的小说,写起来很快,我也只花了三四个月的时间,但资料的积累时间很长了,所以,将这个小说往长里头写是不成问题的。但纵观近几年的长篇小说,字数一长就感觉艺术表现形式上大多薄弱,动辄50万字70万字的,读者怎么有时间看?可以说,每年出版的长篇小说中,不超过3个长篇能够在我的懒猴窝里停留。更为醒目的是,在市场化、商品化的现代氛围里,作者背叛到市场阅读、小说产业、追求发行量的所谓“稳固的立身之本”上了,小说本质变味,渐渐让作者成为骷髅小说家,忽略着文学的主体性与现实性的紧密结合。长篇小说的主体意识、叙事力度、追求讲述与展示的完整,应该是长篇小说的走势。所以,我在申报的时候定下来,字数在18万字左右,舍去前一部分的叙述,直接进入有效情节有效字数的写作。一个小长篇的容量,也给读者一个时间合适、精力合适的阅读快乐期。拒绝冗长,拒绝注水,毕竟与诗歌为伍三十多年了,文字当干净,叙述当精练。也让读者检验,一个诗人写出的小说是什么面目。也许我眼高手低,写出这部小说读者也许会不满意,但最起码,现在我个人还是比较满意的,写的时候是快乐的。 

  各种民间艺术的出现和繁衍,与各个年代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的繁荣稳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也都起着各自的作用。可是,当今的民间艺术就像珍稀动物,每年都面临消亡,许多民间艺术所生存的文化土壤迅速流失。如山东快书、河洛大鼓、花鼓戏、坠子书、三弦、皮影戏、面塑、羌笛、吴歌、丹剧、抬阁等,目前都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面临着传承乏人的致命危机。 

  唐代的玩蚁人很多,斗蚁,就像斗蟋蟀、斗鸡一样普及,玩得好的玩蚁人,在长期的斗蚁中,逐渐总结出斗蚁的精华,并将其纳入蚁艺的一部分。使得蚁艺的观赏性和艺术性得到了融合。到明代,玩蚁人的蚁艺传统表演艺术很少在宫廷演出。再加之蚂蚁本身的难以驯养和社会的动荡,还有蚁艺技法的难以掌握、玩蚁人对技艺的秘而不宣等因素,致使玩蚁人数量急剧下降,后有为了生存的玩蚁人只得依靠着杂技班,精明的杂技班头,也将蚁艺当作一个小节目把玩蚁人收留进来。到清代,随着杂技艺人的进一步沦落江湖,寥寥无几的玩蚁人也随着杂技艺人一样过着凄苦的生活,在杂技节目中,蚁艺更不得宠,逐渐使得这门古老的民间艺术绝迹。 

  写这部小说,我只是两个用意。其一,告诉读者,作为古老的民间艺术——蚁艺,在我国曾风靡过,只是现在失传了。其二,告诉现在时尚的玩蚁一族,我们的前人曾将蚂蚁玩得如此淋漓尽致,大气磅礴。我说不出详细的玩法,只是说出一个大概。或许,我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玩蚁、知道训蚁、知道蚁艺、知道斗蚁的人。如果我不说《最后的蚁王》,就没有人说,或者没有我说得这样详细。也许我爷爷是新四军烈士的缘故,我将这个玩蚁故事移植到抗日战争时期,故事发生的背景也放在我们常州。这个小说的大概情节是这样的—— 

  抗日战争后期,深居青果巷的玩蚁老人五舅公重又挑起紫檀蚁箱,到乡间赶集表演他的玩蚁绝活了。在玩蚁过程中,这一奇特的民间绝活给日本翻译费癞子看见了,他回到兵营向警备司令部植尾作了报告。 

  植尾以祝捷为名,将五舅公和一些戏人请到兵营为日兵表演。植尾第一次看见五舅公将蚂蚁玩得如此神奇,想从五舅公那里学点玩蚁技艺,其实植尾从这个蚁艺中,已经看出蚁战在军事上的运用,因为蚂蚁在双方的争斗中,将进攻、防守、包抄等战略战术演绎得淋漓尽致。植尾果真将五舅公所表演的一个蚂蚁战术引用到战斗中。在一个黑夜,植尾指挥着日本兵将潜入到金坛王村休整的新四军一个营包围了,只等天亮就可以围剿。所幸新四军营长聪慧,依靠一块门板架设在断桥上,成功将两百多战士和王村百姓渡过河流,摆脱了鬼子的包围。 

  当五舅公知晓植尾将蚂蚁争斗的战术运用到战斗中时,拒绝给植尾表演蚁艺。 

  植尾知道蚁王五舅公存在的价值,在随着日寇侵华即将失败的背景下,准备撤离常州时,植尾决意要像带抢劫来的古董一样,将五舅公带到日本去,要好好研究蚁艺,并将蚁艺写成一本军事教科书。五舅公宁死不愿意跟着植尾去,植尾就露出狰狞面目,将五舅公连同他的紫檀蚁箱一起押到兵营严加看管。谁知在一个雨夜,植尾发现紫檀蚁箱已经不见了,就将五舅公疼爱的外孙小河水作为砝码。在圜丘,当着植尾的面,五舅公大义凛然,素性剁掉左手大拇指上另长的第六指,五舅公的第六指,是指挥蚁战需要吹奏蚁哨时重要的手指,没有这个指头,就不能够表演一场完整的蚁战。植尾的愿望成了泡影。 

  没有找到蚁箱和蚁谱,又不能够得到完整的玩蚁人,植尾就将五舅公连同几位新四军战俘一起枪杀在怀德桥外。

文章来源: 责任编辑:陈进 【打印文章】 【发表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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