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海南:瞎玩欧罗巴(下)

2013年05月24日 15时47分 

  路过乌尔姆 

  离开了慕尼黑的公鸡旅馆,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德国西南角上邻近瑞士的城市弗赖堡。从慕尼黑开往弗赖堡是一路向西,处在中间位置的,是坐落于多瑙河边的小城乌尔姆。路过那里是中午时分,看看有足够的时间在傍晚开到弗赖堡,于方向盘一转,便兴之所至地开进了这个当时还是一无所知的途中小城。后来才知道,这个小城在十四、五世纪的战争和城市联盟中起着领导作用,成为帝国的自由城市,管辖着广大的地区。二战时,这个德国南部的经济中心受到严重破坏,但是中世纪的城墙、城门和喷泉却保留了下来,哥特式的大教堂也幸免于战火。远远的,就看见了那个教堂的尖塔,这又是一个小城市大教堂的范例,教堂的塔高竟达161米,可排入世界最高的塔楼之列。 

  开着车想直奔高塔之下,因为路不熟,却开到了一条河边,老城区和大教堂都在河的对岸。停下车,觉得在河边看着对岸的风景小憩一下更有味道。河不宽,但水流湍急,湍急的水上却悠闲地浮着一群鸭子,就是我在前面写过的“鸭子是鸟不是菜”的那种家鸭相貌的欧洲野鸭。我们坐在河边吃着早上从慕尼黑的超市里买好的香肠和面包,鸭子们老熟人一般地凑过来和我们共进午餐。我们的面前是鸭子,鸭子的后面是河水,河水的 那边是对岸,对岸的上面是草地、长椅和同样坐在那里小憩的市民,市民的后面是乌尔姆的古城墙和古城门,城门里面是两座外立面上镶嵌着彩色马赛克的歌特式小教堂,小教堂的后面就是那高耸入天际的大教堂尖顶了,而那高耸的尖顶后面是透彻的蓝天和成团的云块,这样一幅风景画你觉得如何? 

  和鸭子们同享天伦之乐之后,我们开车找到一座桥进入城里,到大教堂边上的店里去喝一杯咖啡。那是个星期天,座上人很多,服务生是一男一女两位金发的帅歌和靓女,在一刻不停地来回忙碌着。坐了一会,见服务生还没有把菜单拿到我们面前,我忍不住起身到柜台前去张望,顺便再看看有什么好吃的。那小伙见状立刻来到我们桌前说,在这里客人是用不着起身点菜的,只需要安坐等待就行了。我开玩笑说如果是在中国,如果客人一声不吭安安静静地坐着,就可能一直那么坐下去了。那侍者认真地说,每一位来客都在他们眼里,他们是不会忽略任何一位客人的。 

  乌尔姆是一个美丽安祥的小城,给人的感觉非常闲适,如果不是计划好了要赶到弗赖堡去,真想找个旅馆住下来。但是这安祥闲适的小城市,却曾经是一个巨大的战场,拿破仑就在这里打过一场乌尔姆战役,当然不如奥斯特里茨战役那样有名,一般中国人不太知道。但是我们既然到了乌尔姆,稍微提及一下这场战役还是有必要的。1805年9月,奥地利加入反对法国的英俄联盟,马克男爵率万二千人的奥军集结于乌尔姆,等待与库图佐夫的俄军会师。他预计拿破仑来攻的军队不会超过七万人,岂知拿破仑竟带了三七二十一万大军在黑森林以北渡过莱茵河,以每天29公里的速度奔向这里,当法军又渡过多瑙河,奥军就只能缩进乌尔姆城了。当法国以炮轰城,马克男爵又等不到俄军救兵时,只能明智地谈判投降。在乌尔姆的围攻战中,法军以微弱伤亡取得俘获奥军五、六万人的战果,而此时行动迟缓的库图佐夫尚在160公里之外。 

  乌尔姆是处在多瑙河与伊勒河的交汇处,这里是多瑙河的上游,它刚刚发源不久。我不知道我们小憩过的河边是多瑙河还是伊勒河,但我希望它就是那条蓝色的多瑙河,虽然在这里,它还没有变得十分的蓝。 

  弗赖堡寻店 

  对于德国最南边靠近瑞士的这个小城,除了听说过弗赖堡这个名字外,对它和对乌尔姆一样所知不多。之所以选中它宿营,只是为了把它当作进入瑞士的桥头堡。因为在慕尼黑的公鸡旅馆没能上成网,也就没能在网上订好弗赖堡的旅馆,只能开到那里临时去找了。按照经验,还是先找火车站,但是当我在弗赖堡这个地名下设定火车站为目的地时,那威上却提供了三个火车站候选,因为完全不知道那一个火车站是在市中心,就随便点了一个。心想弗赖堡这个小城市,就算有三个火车站,相距也不会太远,座下就是车轮子,还怕找不到住处吗? 

  开往弗赖堡和开往菲森,都是由北向南,从低平处往山高处开。进入城市前的一段路完全是盘山路,那感觉竟和在国内的云贵高原开盘山路有点像。到达那威上设定的弗赖堡火车站正是傍晚时分,但那个火车站实在太小了,静静地坐落在黄昏的光线里,周边没有几间房更没几个人。肯定是找错地方了,我们退出来沿着一条河继续往前开,因为一路上没有见到城市的影子,所以弗赖堡一定还在前面的什么地方。开着开着,房子越来越密,对于想进城投宿的人来说,显然是渐入佳境了。进城前找了个加油站加上油,顺便也打听一下什么地方可以住宿。加油站的老板很热心地给我们画了一张简图,写了几个地名,告诉我们照着走就能找到旅馆了。我们按图索骥,果然找到了一家旅馆,四星级的,外观挺不错。但进去一问,客满了。好在前台接待的人又很热心地给了我们一张弗赖堡的市区地图,在上面勾了一处名叫花朵的旅馆,是和这家旅馆有协作关系的,介绍我们过去住。看看地图,弗赖堡的城区实在很小,没让那威指路,就开着车子进了城。谁知道开着开着就没了方向感,不知东西南北地瞎绕了起来。好在弗赖堡也像乌尔姆一样,在市中心矗立着一座大教堂,只要还能看见那高耸的尖顶,就知道还是在围着市中心绕圈子。绕来绕去绕找不着,问路吧,语言不通又问不清,最后只能停下车把那家旅馆输进那威里,还得靠德国的电子人给咱领路。 

  当那威告诉我们目的地就在附近时,我们看来看去看却不到那家名叫花朵的旅馆,却发现车子正停在一家叫哥伦比的五星级酒店门前。既然到了门前,就问个价吧,妻问了以后告诉我,两百欧,这是他们给的“甜蜜价”,也就和国内的打折价和优惠价是一个意思吧,不过名称好听多了。想想来到欧洲还没住过一个五星级酒店呢,两百欧就两百欧,体验一下德国人的五星级吧。 

  于是歪打正着住进了这家哥伦比酒店,这是我们来欧洲后住的最贵的酒店,确实也是设施和服务最好的。酒店不大但非常考究优雅。在前台办手续时我们顺便要一壶热水,前台漂亮的服务生说当然可以,并体贴的问需不需要一些糖?我们欣然接受,那就要一点吧。但是回到房间里左等水不来,右等水不来,正当我们耐不住性子准备出去时,有人敲门,是送热水的人来了。门一开,门前毕恭毕敬地站着一个白礼服笔挺的黑人待者,风度翩翩笑容可掬地推着一张铺着雪白餐布的餐车桌,偌大的桌面上非常讲究地摆着三样东西:一罐水,一罐糖,还有一个小花瓶里插着三枝黄玫瑰。只是那糖太多,满满的一小罐足有半斤多;而水却太少,那水罐和装糖的罐子一般大,你说能盛多少水?只是那阵势把我们给震了,就这么一点热水,在其他旅馆自己从前台端回来就行了,在这里却动用了这么大的阵仗,如此隆重地送到你面前,五星级就是五星级啊! 

  描述弗赖堡 

  让我花一点笔墨,来描述一下这个小城弗赖堡。 

  中国有名话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如果把德国的大城市柏林和慕尼黑比做凤凰和锦鸡的话,那么像弗赖堡这样的袖珍城市只能说是一只麻雀了。但是这只德国麻雀不光五脏俱全,而且毛色斑斓,其漂亮程度并不比柏林和慕尼黑这样的大都会逊色。而且对于漫步当车的游客来说,它会给你一份难得的亲近和方便。 

  我们住的哥仑比酒店对面,就是由花园环绕着的哥仑比小宫殿,现在这个建筑内是史前史和古代史博物馆。而在哥仑比酒店的背后,是弗赖堡最古老的市政厅—审判凉亭,可以想象古时候有些法律事务就是在这里进行的。往前走几步就是新老市政厅共用的市政广场;街对面是公元1300年作为弗朗西斯派修道院建造的马丁教堂;再往前走一点是“鲸鱼之家”,以晚期哥特风格的华丽悬式凸窗和曾经的房客—来自鹿特丹的著名人文学家和神学家艾拉斯图斯而闻名;再往前就是约瑟夫皇帝大街了,这是弗赖堡最主要的大街,巴塞尔大主教的官邸就坐落在皇帝大街和大教堂街的夹角处;走过大教堂街,自然就到了大教堂矗立于斯的大教堂广场,这是弗赖堡最令人神往的磁力中心,这座大教堂是前后用了三百多年的时间才建成的。广场南侧色彩夺目的大红砖墙是古代商贸会馆,这里是十六世纪建造的关税、贸易和金融机构,它的屋檐下是观看大教堂的最佳位置;与它隔街并肩而立的是艺术家温琴尔建于1761年的故居,现在是城市博物馆,收藏着从建城初期到巴洛克时代与弗赖堡历史有关的艺术品和文献资料,包括老城的各种模型和大教堂的模型。继续走,穿过堪称古城维修典范的神父路、铸币路和神学院路,就到了施瓦本城门。和中国敦实的古城门不同,这个城门其实是一个修长的钟楼,里面现在是一个用立体布景和锡制人物模型构造起来的历史博物馆,陈列了十七幅立体布景和六千个锡制人物,还有二十四个本地区的古城堡模型,可以看成是德国的小型兵马俑吧。离这座城门不远有一个“红熊饭店”,这可是德国历史最悠久的饭店,在里面用餐,你品尝的就不仅是佳肴,还有历史的回味了。城门一侧是古代奥古斯丁教派隐士的修道院,现在成了奥古斯丁博物馆,里面有哥特鼎盛期风格的十字型回廊,并广集博采地收藏了莱茵河上游地区重要的文化和艺术珍品,包括从九世纪到二十世纪的雕塑、绘画和民间手工艺品。与这里几步之隔就是盘环曲折的老城沿,皮匠街和渔夫街,从这名字你就能嗅到浓浓的皮革味和鱼腥味,这就是生活的气息啊。生活像流水,从古一直流到今,而这里街边水渠中的流水也如中国云南丽江古城中的水渠一样在潺潺地流着,这是从古代保留下来的手工业供水渠。与流水同行,便走到了弗赖堡的另一座城门—马丁门,这也同样是一座修长的钟楼。在楼上可以眺望小城另一端的宫堡山,有缆车可以带你上到山顶,再步行五分钟就到了一个矿井博物馆,在这里你可以亲身体验南德最大的银矿及它八百年的开采历史。 

  上面说的是一个空间的弗赖堡,在这个空间里还有一个时间的弗赖堡,这个小城全年节日不断:一月有跨国界的庆典,二月是南德特色的狂欢节,五月是弗赖堡春季博览会,六月有弗赖堡国际戏剧节,七月是弗赖堡的葡萄酒节,六到九月还有大教堂的管风琴音乐会和国际帐蓬音乐节……如此等等,直到年底。 

  德国版图的形状,有点像一个贵妇人的头像,西侧的线条是面部的轮廓,东侧的线条是高耸的发髻,下面的部分是颈项,而弗赖堡的位置,恰好是在贵妇人的颈窝上,你可以把它看成是贵妇人项链上的一粒钻饰。 

  欧洲的心脏 

  我们在哥仑比酒店上了网,定下在瑞士伯尔尼的住处是大陆旅馆。 

  有一张欧洲地图上把德国南部的菲森比喻成欧洲的心脏,我想是因为它正处在欧洲大陆的地理中心。但在我的心目中,偏于菲森左下方的那个小国瑞士,才是欧洲的心脏。以它为中心,法国和德国是欧洲的左右肺叶,瑞士的人口一半讲德语,一半讲法语,可以视为这个心脏中一半流的是静脉血,另一半流的是动脉血。它下方的意大利半岛和巴尔干半岛可以视为欧洲的两条腿,葡萄牙和西班牙可以视为欧洲的两个前肢,大片的东欧可以视为宽阔的后背,而高悬在北海上的大不列颠,自然可以当作欧洲的脑袋了。比喻当然是跛足的,但我把瑞士比作欧洲的心脏,还有其他的理由:第一、它小而紧凑,但非常重要。从这块土地上走出来的两个人物加尔文和卢棱,可以说对欧洲人的精神走向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从而极大地影响到了欧洲的政治格局;第二、从经济上讲,如果欧洲发达的工商业是靠金钱的流动来维持的话,那么以银行为国家命脉的瑞士恰好是吸纳和输出资金流的金融中心;第三,心脏是被身体保护得最好的地方,其他部位可以受损再生,但心脏不能负伤,所以在两次世界大战的战火之中,欧洲的其他地方全都伤痕累累,血流成河,唯独中立的瑞士以弹丸之地却保持着一份珍贵的和平。并且此后被维持世界和平的国际组织联合国和国际奥委会选中作为它们许多机构的所在地,成为一个政治中心。有了这几个理由,瑞士作为欧洲的心脏,应该就是名至实归的了吧。而伯尔尼作为瑞士的首都,自然也就是瑞士的心脏了。 

  于是,我们开始从弗赖堡到伯尔尼的行程,就是从德国项链上的钻饰到瑞士的心跳处之旅。在将要进入瑞士的时候,我们还真的有一点心跳,因为瑞士刚刚加入申根国家不久,在它还没加入申根协定的时候,经常有忘了签证的过境旅客会被瑞士警察毫不客气地赶下火车。果然,车开到瑞士国境线前,前面的汽车都放慢了速度,几条车道在国门前并成了一条,是要检查护照或者收边境费吗?结果都没有,只是让你象征性地放慢一下脚步,跨过这道门坎又可以大步如飞了。 

  瑞士的城市,我们久已闻名的有四个:苏黎士、日内瓦、伯尔尼和洛桑。但时间有限,还有即定的日程在巴黎等着我们,只能四中选二:伯尔尼和日内瓦,以金融中心闻名的苏黎士和以奥委会闻名的洛桑,只能留待下次了。开进伯尔尼是一种很特别的感受,开着开着,上了一座大铁桥,桥的左右不远处还有别的桥,桥下的阿尔河水陷在深深的峡谷中,那水便呈现出一种深沉的绿。过了桥,就是瑞士的心脏—首都伯尔尼的老城区了。欧洲地图上显示,这里是欧洲大陆的中心,而我们的那威上显示,我们要找的大陆旅馆就在伯尔尼的中心,三百米,二百米,一百米,我们正在接近这个中心,但是我们左顾右盼却看不到大陆旅馆的影子,虽然它比五星级的哥仑比酒店少了一颗星,也不至于连一点星光也看不到吧?还真是看不到,这又一次印证了我前面写到的欧洲的星级不发光的论点。开着开着,一百米、二百米、三百米,不但离目的地越来越远了,而且又开到了一座大铁桥上,下面又是深深的峡谷和河水,居然一下子就穿老城区而过了,这个袖珍之国的首都真的是很袖珍!我们调头回来,继续寻找那块隐藏着的“大陆”,结果绕了一圈才知道,刚才我们确实已经开到了大陆旅馆边上的五十米处,但它是在一条不能驶进去的单行道的里面,名字很大,门头却很小,又没有醒目的招牌,不到门前你是不太会注意到的。从另一条路开到旅馆门口,推门进去,没有大堂,迎面只是一道楼梯,接待旅客的前台,很不起眼地缩在二楼之上。 

  丈量伯尔尼 

  伯尔尼老城区古色古香,进入其中会有回到了中世纪的感觉。它的形状就像一个横放的字母U,开口朝西,圆底朝东。这个城市的基座不是泥土,而是岩石。从北面雪山上流下来的阿尔河流到了这里,碰上了这块大石头,只能顺着它走并且围绕着它流过去,就像上帝用笔在这里划了一道弯,钩出了这个城市U型的轮廓。大概是因为上帝写得比较用力,这个U型的河谷也就陷得很深。后来人们为了交通的方便,在这个U型的河谷上建了一些桥梁,有用高高的桥墩支撑起来与城市地面齐平的大桥,以便通车;也有放低身段仅仅高于河面的桥,用于步行。大大小小的桥梁共有八座,把U字型的老城区和周边的地方连接了起来。这个U字型的半岛也像是一只袋子,基本上就把伯尔尼的主要东西都装在了里面,而位于U字开口处的一组建筑就是伯尔尼的中心火车站。 

  我们住的大陆旅馆位置处在U字型的中间偏上,从这里走到火车站也就是十分钟左右的路,而这段距离也差不多正好是U字型的宽度,这样形象地一说,你就知道伯尔尼老城有多大了。中国是个泱泱大国,以大为荣,以大为美,以大为指导思想,于是城市大、广场大、建筑大,特别是改革开放后有了些经济实力,建设规模不加节制地越胀越大,以至于常常给人大而无当的感觉,从中国的数千个县城中随便拖出一个来,其规模可能都要比伯尔尼大。而瑞士是个弹丸小国,它不能以大立身,只能以小存世,于是选择了钟表作为自己精神和物质的象征,小而精确,小而精致,以小为美,以至于连它的首都都小巧精致得如同一只手表。你简直可以把在某些弧形街道上错落排列着的房子,看成是表中的一组齿轮。这样小巧紧凑的一个城市,是完全可以用脚步来丈量的。 

  我们到达伯尔尼是下午,到大陆旅馆住下后,前台先生告诉我们旅馆门前不能停车,得把车停到两个街口外的“METRO”去,我们很高兴这里有一个“麦德隆”可以买东西,但开过去才知道那不是一个大型超市,而只是一个地下停车场。停下车,我们就直奔火车站,因为瑞士虽然加入了申根国家,却并没加入欧元区,要花钱必须先兑换成瑞士法郎;而这一天是星期天,全城只有火车站的兑换点还开着门。火车站与欧洲其他地方的火车站大致相同,地下是一个大型的商业服务区,在里面换了钱,吃了饭,我们便开始浏览市容了。不巧的是,刚从一座大桥上走过去,再从下一座大桥上走回来,天就下起了大雨,不过好在伯尔尼的许多建筑都有雨廊,从一条条雨廊的遮蔽下走回旅馆,并没有成为落汤鸡。看看旅馆给我们的地图,仅这一会儿功夫,我们已经把U字型的区域走了一小半了。 

  等到雨过天晴,已是傍晚时分,我们从旅馆出来继续用脚来丈量伯尔尼,从拦腰穿过U字型的另一座大桥走过去再走过来,欣赏着谷底清澈湍急的河水和沿着河谷错落而建的那些漂亮的建筑;而后再沿着U字型的圆弧走了一圈,一边观赏着教堂、商店和雕塑。我们走得悠闲,夕阳也落得安逸,我们一圈走回来,它还在西边天上稳稳地挂着。既然天黑还早,我们就继续丈量伯尔尼的土地吧,又沿着城中心的一条大道向东走去,蓦然抬首,看到在街道峡谷的两壁之间,在东边天际和夕阳遥遥相对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道彩虹,又粗、又大、又艳丽,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俱全,悬浮在透彻的碧空里,离你是如此之近,仿佛往前走就能碰上你的额头。我一下子对刚才的那阵大雨充满了感激,因为是它把久违了的彩虹送到了我们眼前。而在我的祖国、在我生活之处那总是灰蒙蒙的大气里,我已经不记得究竟有多少时候没见过彩虹了! 

  身在日内瓦 

  伯尔尼距日内瓦158公里,中午驱车出发,下午两点多就到了。这次那威总算成功地把我们带到了我们在网上订好的旅馆门口。从风光旖旎的湖滨大道开进市区的时候,心情竟然有点激动,因为这个城市对中国人来说感觉有点不同。 

  提起日内瓦,你会想起什么?日内瓦公约?国际红十字会?还有那莱蒙湖上曾经是世界第一高的喷泉?但对于我这个年纪的中国人来说,日内瓦和中国的联系,是和周恩来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在五十年代,因为一场朝鲜战争,中国几乎和整个外部世界断绝了关系。在这种情况下,1954年周恩来在日内瓦这个国际舞台上展现出的外交光彩给当时的中国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时留下深刻印象的自然还有这个梦一般的城市。所以当我们走在日内瓦的湖光山色中时,竟有如在梦中的感觉,对于闭关锁国时代的普通中国人来说,日内瓦只能是一个极其遥远的、可望而不可及的梦。那个时代的中国人,即使有再丰富的想象力,也不可能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开着汽车来到日内瓦,因为那只能是像周恩来这样的国家领导人才有可能去的地方。而现在我们的脚步正自由而散漫地徜徉在这个美丽城市的湖滨大道上,此情此景只能拜改革开放所赐! 

  瑞士是一个和平的国度,因为这个弹丸之国没有受到两次世界大战的袭扰。日内瓦是一个和谐的城邦,因为世界上各色人等混居于此,包括联合国在内的众多际组织的总部落户于此。这种和平与和谐,不仅是人与人之间的,还是人与动物之间的。我在前面《鸭子是鸟不是菜》一篇中曾经写过,在欧洲当鸟是很幸福的,甚至包括鸭子这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鸟。而在日内瓦,如果再写一篇这样的文章,则题目就应该是《天鹅是人不是鸟》。在日内瓦,天鹅的待遇不仅不是受到保护的鸟的待遇,而且是堂而皇之的市民待遇。在游人来来往往的莱蒙湖边,不止一处地方有天鹅在供人散步的小路旁孵蛋,距坐在一边的卿卿我我的情侣间的距离只有一两米,那神态极为安详,好像在说:你们谈你们的爱,我孵我的蛋,你们的小家还没着落呢,而我的孩子们就要出壳了。还真有带着刚出壳的小天鹅的天鹅父母在窝中安坐,它们的巢就在游客长椅的边上。 

  瑞士分为德语区和法语区,伯尔尼说德语,日内瓦说法语。但我们在日内瓦湖边碰到的一位中年女士,即说德语,也说法语,还会说英语。当时有一只小轮船正靠向湖岸,我们想搭船,向她询问此船是不是驶往对岸的?她无比热情地尽起了地主之谊,指着地图对我们先用德语说一遍,又用法语说一遍,意犹未尽,又用英语说了一遍,看她那种诚挚和热情,我实在不好意思打断她,可是当她解说完毕,我们原先想搭乘的那条小轮船已经离岸了。看着那条已经开走的小渡轮,她又无比遗憾地说了一大堆话,想必是德语、法语和英语的“对不起!”但我们能听懂的,只是“Sorry”而已。 

  奥利机场的滑铁卢 

  莱蒙湖的水,是从法国的罗纳河流入的。沿着罗纳河溯源而上,就进入了法国。从日内瓦出发,经里昂和第戎,到巴黎是五百多公里,上午驾车出发,用不着太赶,傍晚也就到达巴黎了。我们在巴黎有朋友,朋友的家在巴黎南郊的帕西巴来松,用那威设好了街道和门牌号码,一路非常顺利地把我们领到了朋友家的大门口。 

  我们的计划是用十天时间在巴黎比较充分的逛逛街,看看博物馆,而一路把我们从德国拉到法国来的奔驰车也就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了。朋友建议我们最后一天依然可以充分地把车使用一下(毕竟每天租车的费用是几十欧元呢),先开车去距离较远的凡尔赛宫,以后在市内的行动就完全可以利用四通八达的巴黎地铁了。原定的还车地点是戴高乐机场,但是奥利机场离凡尔赛宫较近,只有二十公里。凡是机场,都有优柔泊卡的服务点,显然把车就近还到利奥机场要比穿过整个巴黎到戴高乐机场去还车方便多了。租车协议上约定的还车时间是这天下午六点钟。我们五点钟从凡尔赛宫出来,心想有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二十公里的路程,按时还车是没有问题的,谁知道偏偏出了大问题。 

  大概是我们的自驾游进行得太顺了吧,因为那威指引,一路指哪打哪,所向披靡,我们驾着这辆租来的奔驰奔驰在欧洲的大地上,开过罗曼蒂克大道,擦过阿尔卑斯山,像串糖葫芦一样串起慕尼黑、乌尔姆、弗莱堡、伯尔尼和日内瓦,然后车轮滚滚又穿越半个法国,毫不费力地就来到了巴黎,对于此刻的我们来说,似乎全欧洲没有什么地方是我们找不到、到不了的!大概应了骄兵必败这一句话,折戟沉沙的时刻,就在得意洋洋的自驾游就要结束的时候来到了。就像当年拿破仑百日复辟势如破竹,没料到在滑铁卢遭到了惨败一样,我们万万没有想到,巴黎的奥利机场,竟成了我们的滑铁卢! 

  那威顺利地把我们带到了奥利机场,这没有问题。有明显的标志牌表明优柔泊卡的服务点就在奥利机场的地下停车场里,这也没有问题。把车子开进机场的地下停车场,这更没有问题。但是问题突然来了:我们无法把车开到服务点去还掉,虽然那个有着优柔泊卡标志的服务点就在那里。原因是,通向优柔泊卡的车道,被几个隔离桩阻断了,事实上,原本相通的一个停车场被这几根隔离桩隔成了两个。人可以走过去,车却开不过去。眼看规定还车的时间已经到了,我们在边上停下车,拿着租车协议走过去对服务生说,我们的车已经到了。他问:车呢?我们伸手一指:在那边。他说那不行,你们必须把车开到这边来,否则我无法接收。他摊开手耸耸肩摇摇头。没办法,我们又走回车上,试图找到一条能把车开过去的路。但在地下停车场里绕来绕去,就是开不到那一边去,只好又开回到了地面上。找警察问路,连说带比划地勉强让法国警察明白了意思,他跑到电脑前为我们打印出一张路线图,说按着它走就可以开到优柔泊卡那边去。可问题是,路线图是法文的,道路上的指示牌也是法文的,如果从容不迫,或许可以按图索骥,但是机场门口车流繁忙的路况怎么能容你停下车来去仔细核对图上与路牌上那些陌生的法国字儿呢?车速刚放慢一点,屁股后面的车喇叭就催命似的叫了起来!法国人可不比德国人,我们在德国学会的开车规矩是不能按喇叭,按了就是骂人。可是法国人不吃这一套,不但狂按喇叭乱骂人,而且简直就把你骂了个狗血喷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开,别挡人家的路。等开到一个车少的地方停下来研究路线图,俩人全傻了,不知道车停在什么地方,只好盲人骑瞎马,开上车乱兜风。开着开着,忽然看到前方有一个绿色的优柔泊卡标志,高兴得大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开着开着就找到了!把车开过去才知道高兴得太早,这里只是优柔泊卡的一个修车点,不负责接收还回来的车。怎么办呢,还得把车开回去,开回奥利机场,开进地下停车场,但是又开进了刚才那个怪圈,优柔泊卡的还车点明明就在眼前,却又如远在天边,这可真是咫尺天涯!这时候我们已经开着车在围着奥利机场上上下下地转了好几个大圈加小圈,耗时近两个小时,心急火燎,开得我满头满脸大汗淋漓。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再步行走过隔离桩,去求优柔泊卡的人帮忙。那时候值班的是个黑人小伙子,人很热情,看得出来很想帮忙,但是英语不佳,说了半天才让他明白了我们的困境和要求。他说他不能离开工作岗位,让我们等一等。他拨通电话,从别处叫来了一个白人小伙子,对我们说,这是你们的那威。谢天谢地,当德国的机器那威不管用了之后,法国人给了我们一个真人那威!那个法国小伙坐上了我们的车,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仙人指路,所指的路,就是刚才警察给我们的路线图上标明的路,由活人一指,全都顺了。向左、向前、再向右……车子开出了地下停车场,回到地面上,开出两三公里又绕回奥利机场,很显然这次进的是机场地下停车场的另一个进口,这才把车开到了优柔泊卡的服务点,此时离规定的还车时间已经整整超过两小时了。 

  唉,还车的路真是艰难,但是还车的手续极其顺利,我们之前担心的事一件也没有发生,比如在慕尼黑公鸡旅馆进地下车库时车顶或许留下了一道擦痕,比如前挡风玻璃上被飞起的石子打出了一个小小的“牛眼”,我们以为他会认真检查后向我们提问,谁知他接过车钥匙说了一声OK,对那辆长途开过来的车连看也不看一眼,事情就算完了。我们以为,或许事后公司发现有小小的车损,会从我们押在公司的预付款中多扣除一些,后来看到寄来的账单,除了每天的租车费用外,没有多收一个欧元,小擦痕不计,小牛眼不计,迟到的两小时不计,连我们在维尔斯堡吃到了那张十五欧元的罚单也不在内。我想,如果是在国内的汽车租赁公司,有了这些情况少不了得要出点血吧?再一想,在欧洲人眼里,汽车就是一个工具,对于租车公司来说,就更是如此。一两千公里开下来,只要没有出交通事故,这些小小的损耗都可视为正常吧。即便是出了事故,那也会由保险公司来赔偿,作为租车者,只要人是安全的,就算把车开坏了应该也没啥了不起。 

  香榭丽榭的译法 

  还掉了租来的车,在欧洲的自驾游算是结束了,剩下的就是自助游了。所谓自助游,就是不求助于旅行社,如何行,往哪行?如何宿,到哪住?如何吃,吃什么?如何玩,怎么玩?这一切全都由自己来决定和实施。自由行当然是自由的,但这自由也是有代价的,就是你必须为自己的一切行为动心思花脑筋,而不是像参加旅行团那样,由导游领着当一个快乐的傻瓜。 

  在某些情况下,当一个快乐的傻瓜是必须的,比如你时间有限,没有足够的精力为自己谋划行程,却又希望在短短一周到半个月的时间里走遍法荷卢比德诸国,并与那些所有地球人都知道的著名景点合影一张,证明曾经到此一游,那么参加一个旅行团是最省钱、省时、省心、省力的办法,这也是世界上那么多旅行社存在的理由。但是,如果你想真正地深入一个地方,不是蜻蜓点水地走过,而是一个猛子扎下去摸两条鱼;不是走马观花,而是想让自己这匹马在别人的草地上打个滚,散散步,在别处的马槽里卸下鞍子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下腿脚,嚼一嚼夜草,这就只能是自助行了。旅游旅游,因人而异,旅行团着重在旅,即不停地走;而自助行着重在游,即随兴的停。 

  对于全世界的文化人来说,巴黎是一个艺术的圣地。对于这样一个地方,只跟着旅行团的大巴匆匆而过,那是太不过瘾了。于是我们决定自己玩,用自己的脚步去丈量这座浪漫之城。首先要去的地方自然是凯旋门,这座从拿破仑时代建造起来用以纪念战胜凯旋的建筑,坐落之处是一个广场,四周有十二条道路交汇于这个广场,或者说有十二条道路从这个中心广场幅射出去,从上往下俯视,广场如星,道路则像散射出去的星光,于是这个广场就叫做夏尔.戴高乐星形广场。广场上的凯旋门是纪念拿破仑的,广场却用戴高乐来命名,可见这两个人物在法国人心中的位置。 

  站在凯旋门下向外面的那条主要大道望去,数公里外又是一座凯旋门,不过那是一个新潮的凯旋门—拉德芳斯新区的现代建筑,一个比老凯旋门更高更大的方形建筑,中间的大方洞可以看成是一个门。和巴黎老城区的古色古香相比,拉德芳斯门后面是一个新形的巴黎,所有的建筑都是现代乃至后现代风格的,讲究的是线条与块面的结合,建筑的外立面不是传统的砖石,而是色彩斑斓的玻璃幕墙,幕墙之间互相映衬着,形成一组光与影的游戏。 

  站在星形广场上向里面的大道望去,两公里之外又是一个著名的广场,那就是比星形广场更古老的、竖立着古埃及方尖碑的、可以视为巴黎心脏的协和广场。协和广场后面是杜伊勒里公园,公园后面就是全世界艺术家们的朝圣之地卢浮宫。而连接着协和广场和星形广场的这条大道,就是可以称之为世界第一大道的香榭丽榭。 

  香榭丽榭,这个美丽的名字不知道是谁翻译的,四个方块汉字,花都第一街上的色、香、味、形,还有那盎然的生机和款款的诗意,全都包含在其中了。其实香榭丽榭这个名字是由两个词组成的,一个是CHAMPS,一个是ELYSEES,按全音译,应该是:山姆斯,爱丽舍。法语的发音把前一词后面的S和后一字前面的E连在了一起,读起来就成了山姆塞丽西,用汉语翻译时,山姆二字可以合为一个香字,于是就成了香塞丽西。但香塞丽西显然不够典雅,那么,稍加改动,变成香榭丽榭,于是翻译的三要素:信、达、雅,全都有了。 

  不过,除了信、达、雅之外,翻译有时候还能够翻出一种趣味,比如美国的地名,我可以把加利福尼亚翻成“家里福你呀!”;把费城(费拉德尔费亚)翻成“肥了多肥呀!”;把纽约翻成“牛呀!”;那么,我也可以把巴黎的香榭丽榭翻成:“善哉丽哉!”你不妨读读法语原来的发音,再读读我译的这四个汉字,在意思上似乎并无损失,在发音上听起来好像还更接近一点,是吗? 

  上有天堂,下有地铁 

  我们在巴黎的行动,主要靠两种方式,步行和乘地铁。 

  喜欢欧洲城市的一个原因是:大部分城市都是适合步行的城市。特别是一些中小城市,像科隆、波恩、维尔斯堡、弗赖堡和伯尔尼、日内瓦,对于身体健康和时间充裕的旅行者,交通问题完全可以通过步行来解决。欧洲城市的火车站和我们国内的火车站大不一样,国内城市的火车站大都在城市边缘,环境脏乱差,离主城区较远,要想进城,非打出租或乘公交不可。国内的火车站,往往代表着一个城市最负面的形象。而欧洲的火车站,却往往能够代表一个城市的正面形象,出了火车站,就是这个城市的商业和文化中心,是旅店餐馆最集中的地方,而且离这个城市最出名的景点也不会太远,更方便的是有旅游者服务中心可以为你提供咨询服务。出了火车站,找个地方住下,然后迈开你的双腿,就可以和这个陌生的城市亲密接触。问题的关键还不在于距离的远近,而在于步行时的观感。一小时的步行,可以因为环境的美观、整洁令人兴趣盎然;而一刻钟的步行,也可以因为环境的单调、肮脏使你兴味索然。我们常常骄傲于我们有两千年的历史,可这悠久的历史只存在于纸上,除了那些悉心保护起来的古迹,在城市中你能看的所有景物都不超过百年,有些城市建筑仅仅用了十年二十年就要被拆掉。中国曾经有那么多古意盎然的小镇,现在你去那些小镇能看到什么?除了急功近利的商业利用,还能看到多少古意古境古色古香?而在欧洲则不同,他们的历史也许没有中国人这么悠久,有的城市也许只有三百年,五百年,但无论是三百年还是五百年,都不仅仅是在历史书上,而是存在于现在人们的生活之中,你可以用眼看到,用手触到,以脚步去体会。他们的历史不仅仅是某个被悉心保护起来的文物古迹,而是整个城市。 

  即便是像巴黎这样的欧洲大都市,如果你愿意,并且稍稍设计一下步行路线,就完全可以用步行走遍全城。因为一,在巴黎步行,绝不会像在北京和上海步行那样在景点与景点间感到单调乏味,因为这个规划合理并保护良好的城市其实处处都是景点。(如果当年北京的城墙不拆,二环以内能如梁思成所愿那样保护到今天,那么北京也会是一个风格不同但美丽程度并不逊色于巴黎的城市,可惜那个美丽的老北京已经不复存在了。)如果安排得当,从一个景点到另一个景点,比如从荣军院到艾菲尔铁塔、到凯旋门、到大、小王宫、到协和广场、凡尔登广场、卢浮宫、巴黎圣母院,每两点之间都不会超过两站路。即便走累了,那累的也是你的腿而不是你的眼。当然,大部分游客都不会有这么多的闲暇完全用脚来走,那么,巴黎还给你提供了一样绝佳的交通方式,那就是乘地铁。 

  在雨果的时代,他好像说过,巴黎有两个世界:地面上的是街道,地面下的是下水道。巴黎的下水道不仅宽大,而且四通八达,在那里面发生过许多故事,因而是小说家喜欢的地方。而现在的巴黎,却有着三重世界:地面上是街道,地面下是下水道和地铁。巴黎的地铁密如蛛网,这不是比喻,而是实际状况。巴黎的地铁不是几条线,而是数十条线,其中好些条线路上又从中分出好几条线,通向不同的端点。这些地铁有的是一百年前就开始运营的,线路和车都老的掉了牙,但还在被现代的巴黎人使用着;而有的则摩登到了完全不需人来驾驶,就是一列两头空空的电动平板车。刚拿到地铁地图时一眼望去,只见各种顔色的线路交织在一起,错综复杂。但只要你坐过几回,再拿一张巴黎地面的地图和它参照起来看,只要能把地面上的地点和地铁站的站名对应起来,就会发现这张密密麻麻的蛛网其实有条有理,你只要认定你要去的目标和搞清楚换乘点就行了。 

  开始几天,我们住在巴黎南郊的朋友家,每天早上乘蓝色的“艾赫艾赫B(法语的发音,听起来就像爱喝爱喝啤酒)”线进城,到中央车站“沙特莱雷阿里”换乘其他线路去各个地方,这个车站的地面上就是蓬皮杜文化中心。把地面下地铁的网状结构和地面上蓬皮杜中心外面的管状结构联系起来想,那么蓬皮杜中心就像是一只趴在蜘蛛网中心的大蜘蛛! 

  在巴黎买地铁票,单张是一点六欧元。朋友告诉我们可以一次买十张,只付11.4欧元,这种买法叫“加赫奈特”,我们自然喜欢这种省钱购票方式。当第一组十张朋友帮着买的票用完了之后,我们向地铁站里服务窗口的服务员要求买“加赫奈特”,因为我们不懂法语,人家不懂英语,只能使用肢体语言。那黑人小姐并无多余动作,只是一指旁边的自动售票机。我们想这自动售票机也不会操作啊,就去求助正在打扫卫生的一个地铁工作人员,那人也是一指自动售票机。既然法国地铁站里的大活人都不管卖票,我们只能和卖票的机器打交道了。硬着头皮上去操作,转动着球形的鼠标七点八点,数次尝试后,放进欧元去,机器里果然吐出了十张车票和找零。自此以后,信心大增,甚至碰到在法语面前碰壁的美国游客,也能指导别人如何在机器上买票了。 

  坐车要买票,这是天经地义的。为了防止乘客逃票,经营方自然会派人查票。我们在德国和荷兰坐火车时,几乎每次都碰到工作人员查票。查票员彬彬有礼并且也通情达理,有一次我们买的是普通等级的车,却堂而皇之地坐上了高等级的车,查票的女士见我们并非故意占便宜,只说下次不可以,并未为难我们。朋友告诉我们,在巴黎乘地铁如果逃票,被抓住会被重罚,许多喜爱逃票的中国人要不就是逍遥法外,要不就是被罚得很惨。可我们在巴黎来来回回坐了八九天地铁,在车厢里见惯了唱歌或者拉琴卖艺的,却从未见到一个查票的。由此可见法国人对艺术的热爱,也由此可见法国人对工作的疏懒。走出地铁时,看到一个卖艺的人正在引吭高歌那首普契尼的咏叹调“今夜无人入睡”,但我觉得那歌词应该改成“今天无人查票”。 

  在巴黎排队 

  那一天上午想去看艾菲尔铁塔,大约九、十点钟到了那里,只见铁塔像一只巨大的长颈鹿巍然屹立在塞纳河畔,为了保证它高高的头和脖子伸入云端,它的四只脚就岔得很开,四脚之间那块空场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蚂蚁,那些五顔六色的蚂蚁,就是来自五洲四海的游客,都是要到高高的塔顶上去一览众山小的。但埃菲尔铁塔毕竟不是雍容的泰山,倒有点像险峻的华山—自古华山一条路,艾菲尔铁塔虽然有两条路,一条是载客的电梯,一条是供人拾级而上的楼梯,无奈游客太多,不可能一下子都上去,于是只好在塔下排队。 

  对于经历过馈乏年代的中国人来说,排队本不是新鲜事,曾经我们买米买油吃菜吃肉都要排队,但是为了登一次高看一次风景而排那么长的队,在我还是第一次。那队排得到底有多长?你无法估计,因为塔下广场上人山人海,你不知道队的头在哪里,也不知道队的尾在哪里,只知道站在广场上的那些人是站在某个队里,估摸了一下,要想上塔,起码也得四个小时,于是赶快逃开。鱼我所欲也,熊掌我所欲也,既然巴黎其他地方还有很多可以马上就吃到口的鱼,也就等不得眼前的这块熊掌了。 

  从艾菲尔铁塔沿着塞纳河走不远就是大小皇宫,两座皇宫隔街相对,每座皇宫前挂着大大的招贴画,虽然看不明白法文,但知道里面是在办展览。于是选择了大皇宫,但看展览也得排队,好在队排得不长,十几二十分钟而已。排队排到门口,才发现里面是两个展览,需买票,一个十二欧元一张,一个八欧元一张。也搞不清展的都是什么,就选贵的看吧,买了票进去,才知道那是一个叫做“双重形象”的画展,所展的每一幅画,都是在表面形象的后面还藏着另一重形象。比如某一幅画粗一看全是鲜花,但细看下来,才发现花影瓣的后面原来还构成一个骷髅的形象。法国人真是热爱艺术,并不宽敞的展厅里摩肩接踵地挤满了观众。对我来说,这样展品虽然有特点,但并不惊艳,也许是画这些画的画家我并不熟悉,直到我看到了一幅达利的作品,才有好不容易碰见了一个熟人的感觉。再看下去,相熟的画家还有一个,是奥地利的画家马格利特,整个画展看下来,我认识的人也就这两个,作品最好的也是这两个人。 

  在巴黎,排队的地方很多。看卢浮宫要排队,看奥赛博物馆要排队,法国人虽然生性散漫,但排起队来却都井然有序,绝无插队的现象发生。入乡随俗,我们自然也养成了认真排队的习惯。那一天傍晚去玛德莲大教堂,看见教堂门口有人排队,想也没想就跟着排了起来,排到跟着才发觉不对,在我们前面的绅士和太太们都手持一张请柬,而我们却没有。这显然不是排队参观教堂,而是来参加在教堂中举行的某种宗教活动,于是没等到把门的神父要我们出示请柬,赶快从队列中出来,溜之大吉。 

  因为怕排长队,没能上艾菲尔铁塔,终觉遗憾。后来有一天又从荣军院走到艾菲尔铁塔之下,时间已是傍晚,看看广场上排队的人们,已从原先挤满广场的九曲回肠减少到了只剩下一截横结肠和降结肠,估计了一下,大概需要排一个半小时左右,于是下了决心,排!果然,一个半小时之后,轮到我们上塔了。上塔的电梯票有两种,一种只上到塔腰,一种上到塔顶,价钱不一样。好不容易排队排到了,当然要上塔顶!乘电梯上到塔顶,正是夕阳西下之时,西边天际一片绯红,拉德芳斯的那一片现代建筑被夕阳照成一片剪影。而塔下呈360度展开的这个巴黎老城,正在黄昏中散发出它古典的魅力,直到它变成一片熣灿的灯海。 

  分掉卢浮宫 

  到巴黎,不能不提卢浮宫,也不能不去卢浮宫。如果说穿巴黎而过的塞纳河是这座城市的主动脉的话,那么坐落着巴黎圣母院的、在塞纳河中间的西岱岛,和坐落着卢浮宫、在塞纳河北岸的杜伊勒里公园,就是巴黎的左右心室。右心室装的是宗教和历史,左心室装的是艺术和文化。 

  卢浮宫地处巴黎的正中心,在这个博物馆之城,被一大群博物馆:如军事博物馆、罗丹博物馆、奥赛美术馆、现代艺术博物馆、蓬皮杜艺术中心、毕加索美术馆……如众星拱月般烘托着。的确,其他的博物馆和美术馆是灿烂的星星,卢浮宫是一轮硕大的月亮,这不仅是数量的对比,也是一个体量的对比。就体量来说,卢浮宫实在太大了!就数量来说,卢浮宫的藏品实在太多了! 

  当然参观卢浮宫,可粗可细,可简可繁。简单的、粗略的参观法,就是跟着旅行团的导游走,沧海之浩,我只取一瓢饮;藏品无数,我只看三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导游带着你直奔目标:大家请看,这就是卢浮宫的镇馆之宝之一,蒙那丽莎的微笑;大家请看,这就是卢浮宫的镇馆之宝之二,断臂的维纳斯;大家请看,这就是卢浮宫的镇馆之宝之三,胜利女神雕像。看完了这三者,挥着小旗子领着众人毅然出宫,奔往别的景点再去到此一游。这是旅游团的参观法。 

  还有画家们的参观法,在过去,每天带上面包和水,现在不用了,在贝聿铭设计的那个玻璃金字塔下面,可以吃简餐喝咖啡,然后你就慢慢地欣赏、慢慢地品味吧,从平面分布的德农馆、叙利馆到黎塞留馆;从立体分布的地下一层到地面三层;从美术史的分布史前到近代;从作品产生地域的分布亚洲非洲欧洲美洲到大洋洲;美的房间数不胜数,美的道路漫漫其修远,这样的参观,看一个月不算粗,看一年也不算细,就看你愿意花多少时间来观摩、临摹和学习了。 

  作为我们,即非蜻蜓点水式的到此一游,也非白蚁蛀木式的深入学习,但花费一两个整天来品味和体会这个美术藏品的集大成者,还是必要的。前面所提的那三件镇馆之宝,自然都是珍品妙品,值得看了又看;其他最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当属法国巨幅绘画,每一幅都占满了巨大的墙面,那暴风雨中怒海之上的《梅杜萨之筏》,那正在豪华皇宫中举行的《拿破仑的加冕礼》画上的每一个人物都不比你小,只比你大,站在那里,就像进入了那个历史场景,看着在你和巨幅油画之间来来往往的人流,一刹那竟有点恍惚,搞不清这些人是要走进画里去,还是刚刚从画里走出来。 

  卢浮宫给人印象深刻的一点,是法国的美术教育。徜徉其中时,你会不时看到有年轻漂亮的男女老师带着一群群孩子在里面看画、临画,原来这就是他们的美术课堂。一群天真烂漫的孩子趴在、蹲在、坐在卢浮宫的地面上,在随着自己的意愿用随便的线条画着对面的维纳斯女神。在中国,曾经有过将人体绘画等同于诲淫诲盗的时候,要是画上有光屁股裸女出现,有的政府官员便会紧张地大喊:老乡们,闭眼吧!但是在这里,美的人就是人的美,不管她穿衣服还是没穿衣服。 

  卢浮宫还给我一个深深的感慨,就是它的藏品实在太多了,多到了超过了实际的需要。因其多,某个年代和某种风格的画便不免有所雷同,分开来单看,应该说每一幅都很好,放在任何一个小博物馆,都可以成为镇馆之宝,成为一方的领导。但放在卢浮宫里,只能成为一个默默无闻的群众,就像一粒小钻石放在一片由钻石组成的沙滩上,虽然闪光,但那只是细沙的闪光。在卢浮宫这样的地方,只有像《蒙娜丽莎》、《米洛的维纳斯》和《胜利女神》那样的展品,才能放射出夺目的光芒。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可以分一些到世界各地其他的美术馆博物馆里去呢?卢浮宫里的大量藏品都是法国在帝国扩张时期从世界的其他地方弄来的,现在分一些在这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宝贝到其他国家和其他地方去,既无损卢浮宫的光彩,又能使其他一些艺术的穷乡僻壤增光添彩,岂不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把属于全人类的艺术品还给全人类,不知道法国政府愿不愿意做这件事? 

  总统要得文化分 

  看过了卢浮宫,再去看奥赛美术馆。奥赛美术馆就在卢浮宫边上,只隔着一条塞纳河。如果说卢浮宫是一个包罗万象的、巨大无比的美术超市,那么奥赛美术馆就只是一个精致的美术专卖店,主要收集的是1848年到1914年间的美术作品,那一时期盛行于巴黎的是印象派和后期印象派的作品。 

  初到巴黎,我们在大皇宫看的那个“双重形象”画展有些冷僻,看来看去只遇到两个熟人。后来花两天时间看了卢浮宫,沿着一条艺术大道从古代走到近代,从亚洲走到欧美,在那里面,碰到的在读艺术史时熟知的画家和雕塑家越来越多了,但是不认识的画家艺术家更多,而且整个中世纪和中世纪以前的绘画,大多为宗教题材,而且画面的色调沉重灰暗,看得多了未免让人有沉闷雷同之感。看奥赛博物馆则不同,进到里面有一种格外亲切的感觉,因你看到的,都是一些你曾在许多画册上看到过的可以让你如数家珍的画家和作品:马奈、莫奈、塞尚、德加、高更、修拉、凡高、雷诺阿、西斯莱、毕沙罗……这些都是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新思潮涌进来的光和色,比那些古典的作品更能拨动当时年轻人的心弦。当然,这里陈列的除了印象派之后的主要画家作品,也有一些印象派之前的大画家的作品,比如德拉克罗瓦和库尔贝。如果你熟悉西方主要画家的话,对库尔贝是个什么印象?你一定会说,这是一个神情严肃的、对底层劳动者充满同情的大画家,想起他的名字,就会想起他画过的那些劳动场景:采石场的工人,铁匠作坊……作为西方的画家,库尔贝肯定也是要画人体的,不光男人体,还有女人体。不过,你能想象那样一个严肃的库尔贝画起女人体可以香艳无比、极端暴露、纵情恣欲吗?那就来看看库尔贝的这幅女性裸体画吧,画面上是一个丰腴的女性,你看不见她的脸,也看不见她的上半身,只见她懒散地叉开双腿,画面中心就是一个大大的阴部,真是肉欲横流、纤毫毕现!但是,那黄色吗?那下流吗?那诲淫诲盗吗?在画前留连的人,无论是先生还是女士,好像没有人这么认为,全都神色泰然地在欣赏着,它那温暖明亮的色调,似乎能让你感到那肉体上的体温。其实,这不过是生活中活色生香的另一面,平常被优雅的裙裾掩盖着。作为画家,他可以画那条裙子也可以不画那条裙子,关键在于,他画出来的东西是不是美的! 

  奥赛博物馆的建筑原来是一个火车站,把它改建成这样一个大受欢迎的美术博物馆,是法国总统德斯坦的功劳。从某种程度上,它可能比卢浮宫更受青睐,特别是对喜欢近现代美术的人来说。法国真是一个以文化立国的国家,还在王政时期,当上了国王的奥尔良公爵就把凡尔赛宫的一部分变成了让老百姓可以进去观赏的美术博物馆。后来这个传统延续了下来,凡当政者,都要在文化方面有所建树。于是在德斯坦总统统任内,废弃不用了的老火车站变成了奥赛美术馆。在蓬皮杜总统任内,建起了蓬皮杜文化中心,虽然那种管道外露像化工厂一样的建筑样式当时令人哗然,但渐渐被人接受以后也成了巴黎一景。在密特朗总统任内,建起了国家图书馆。在希拉克总统任内,在塞纳河另一端河畔建起了现代艺术博物馆。看来每一任总统,都要在文化建设方面有所建村。 

  现在已经是萨科奇当总统的时代了,他对文化的热爱比几任总统更加具体入微,上任伊始便把一个美丽绝伦的模特兼歌手娶进了爱丽舍宫。但是对于大众的文化需求,他还能做出些什么惊人之举呢,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法国人的状态 

  上文提到了巴黎的国家图书馆。乘坐地铁十四号线,就是那列无人驾驶的平板电动车,向东南走到头,就到了这里——四座大厦像四本打开的书,在塞纳河边围出了一片读书者的天地。不过你要是以为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安安静静地读书你就错了,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图书馆的广场和广场周围就像是一个大舞台,每天上演着各类活报剧和行为艺术,就在我们在那里徜徉的不长时间,就看了好几出:一个形象、身材、身高和气质都很像法国头号女影星德纳芙的女士对着一台电视摄相机在表演脱口秀,表情时庄时谐,逗得围观者大笑,因为听不懂,不知道是针贬时政还是讽刺社情民情;有几个男女举着一个画着几种水陆动物的大牌子,身体动作也模仿画上的那几种动物,一会儿向路过者演说,一会儿又躲入树丛竹丛做躲避状,大概是在呼吁保护动物吧;有两个漂亮的少女身穿天使白袍,背负一对翅膀,脚蹬滑轮,吹着长号在广场上飞来飞去;有一个不知名的书法家在广场一隅的地上墙上写法了大大小小的汉字,那书法水平实在不敢让人恭维;还有一群青年男女,不知从哪里搬来成千上万件旧衣服,在广场倾斜向塞纳河一侧的台阶上,用这些五顔六色的衣服摆出了金字塔的形状,不知是在呼吁什么还是表现什么? 

  离开了处于巴黎市边缘的国家图书馆,在市中心的巴黎市政厅门前,又看到了一群似乎是在以示威表达意愿的人,但是他们的示威一点也不威,只是沉默地在广场上站成一个圈而已,每人背上贴着一张纸上写的大概就是他们的意见和吁求,这种抗议或表达意见的方式就叫“静默的圈”。我们没有看见警察在监视他们,倒是有赞同这种意见的人也默默地站入了这一圈之中。我想这就是法国,文化多元,意见多元,表达方式多元,在多元中展示出法国人浪漫、散淡甚至有一些慵懒的状态。 

  我们在巴黎的这种氛围中漫步了十天,下面的行程要去意大利了。据说意大利人在浪漫程度上和法国人好有一比,在散淡和慵懒方面甚至有过之无不及,而且在意大利被小偷光顾的几率更大,小则摸走你的钱包,大则卸掉你的汽车轮子。为安全和效率起见,我们选择了巴黎文华旅行社的意大利和法国南部八日行,每人每天六十几欧元。既然在巴黎已经充分地散过步了,那么第一次去名胜古迹众多的意大利也不妨走马观花。 

  在开往意大利方向的大巴车上,导游薛征小姐总结了法国人的状态:因为法国是一个社会福利太好的国家,所以纵容了很多法国人先生活后工作,或者只生活不工作的生存状态。她说法国人一年中认真工作的只有第一季度,其他三个季度全都处在一种心不在焉的状态。第二季度上班时人们就在讨论和计划夏天如何度假,到哪里去度假。第三个季度人虽然从度假地回来了,但心还留在度假地没有回来,人们在班上谈论的还是度假时的快乐。到了第四个季度,刚要把心放到工作上,圣诞节又到了,于是大家又开始讨论在圣诞之前如何购物和在购物之后如何欢度圣诞节。 

  这就是轻松快乐的法国人。 

  小王子的故乡 

  从巴黎去意大利,中间经过法国第二大城市里昂。里昂有什么?有一条罗纳河,水流清澈而湍急,我们在日内瓦看到那晴空下的碧水,就是从罗纳河流入莱蒙湖的。里昂有工业,它的丝织业一度世界闻名。在里昂市的高处,有一座非常精美的伏维埃圣母教堂,在那里可俯瞰市景,看罗纳河穿城而过。和巴黎一样,里昂城区没有很高的楼。在巴黎老城只有一座蒙帕纳斯大厦像个傻大个不小心站错了地方显得有些煞风景;在里昂城区也只有一座高楼高出于众建筑之上,不过那不太像一座大厦,而像一座大谷仓。离伏维埃圣母堂不远,还有一处古罗马时期的露天剧场,我们去看时那里正在准备举办一个很现代的摇滚音乐会。但是对我来说,里昂最重要的是有两个我认识的人:一个虚构出的小孩,一个真实存在过的大人。那个小孩子是童话小说《小王子》中的主人公,那个大人则是《小王子》的作者圣埃克絮佩里。在里昂中心的广场上,国王骑着骏马站立在阳光之下,而圣埃克絮佩里则坐在树荫下的一根石柱上,手托着下巴在静静思考。 

  有许多长大了的人不再读童话,有许多故作高深的作家也羞于写童话,但是我要说,许许多多为讨好成年人而写的大部头作品,在几本薄薄的童话书面前形同废纸,这几本童话书是王尔德的《快乐王子》,约翰.巴里的《彼德潘》,还有就是圣埃克絮佩里的《小王子》。在语言的华丽优美方面,王尔德是无与伦比的;在想象力的自由飞翔方面,约翰.巴里是无与伦比的;而在语言的优美和想象的自由这两方面,圣埃克絮佩里是无与伦比的! 

  大英百科全书里这样介绍他:1900.6.29—1944.7.31,法国飞行员,作家,1922年在军队获得飞行员证书,30年代任试飞员、法国空军武官及《巴黎晚报》记者,1939年任侦察机飞行员,1944年在北非执行一次飞行任务时失踪。他从飞行生活中既发现了英雄行为的源泉,也找到了一种新的文学主题。条目中介绍了他的几部作品:《南方信使》,《夜航》,《人们的世界》等等,不知为什么却没有列举他最重要的作品,写于他生命消失前一年的《小王子》。如果没有这一本书,我想现在世界上大部分关心文学的人都未必会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作家。许多读过《小王子》的人会认为他就像约翰.巴里笔下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小飞侠彼德潘。他确实是小飞侠的继承人,只不过把自由飞翔的范围从地球扩大到了奇异的星际空间,他笔下的那一颗颗行星,远比宇宙中真实的星星瑰丽迷人。对全世界喜爱小王子的人来说,他就是那个小王子,不肯长大,永远不会长大。他的心因纯美而透彻,因至善而博大。 

  圣埃克絮佩里的迷人,不仅在于他诗意的生,还在于他奇异的死。在他四十四岁那一年七月的最后一天,他驾着飞机离开基地所在的科西嘉岛,从此人机双失,再也不见踪影,就像小王子回到了他的星球上。据说数年前在科西嘉附近海域找到了一架飞机残骸,被证实就是他驾驶的那一架,但是没有发现他的尸体。我想,像他这样的人,是可以只有灵魂而没有尸体的。在夜晚,当你仰望星空,会想象他在哪一颗星星上,像小王子一样照顾着他的小绵羊和玫瑰花。 

  要想知道他在法国人心目中的位置,可以从这两件事中看出:一是在没改欧元之前,五十法郎的钞票上印得是他的头像;二是里昂的飞机场就叫做圣埃克絮佩里。 

  形形色色的米兰 

  从法国第二大城市里昂到意大利第二大城市米兰,中间自然要穿过两国之间的国界,但国界在哪里?坐在旅游大巴车上却看不到,我们像一条童话中的蚯蚓,钻进一条十七公里长的隧道,从地下钻出来再探头看到蓝天时,那已经是意大利的天空了。其实是哪国的天空一点也不重要,对欧洲人来说,头顶的天空是完整的,脚下的大地也是完整的,那些地图上曲里拐弯的国境线几乎可以忽略不记,从一国进入另一国没有任何麻烦,你可以把整个欧洲看成是一个超级大都市,一个个国家,只是这个大都市里风格不同的街区而已。 

  米兰是一个含意十分丰富的词。提起米兰,学历史的人首先会想起那个意义重大的米兰敕令,那是罗马帝国宣布宽容基督教的公告,在公元313年2月由信奉基督教的罗马皇帝君士坦丁一世和东罗马皇帝李锡尼在米兰达成政治协议后于同年6月向原本禁止基督教传播的东罗马帝国发布,敕令规定任何人都有崇拜所奉之神的自由,基督教徒享有合法权利,包括组织教会的权利。如果当初没有这个米兰敕令,那么后来的欧洲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在基督的名下联合成为一个政治、经济和宗教文化的共同体。 

  对于喜欢时装的人来说,米兰在欧洲,是仅次于巴黎的另一个时装之都,走进著名的埃曼纽拱廊,一个个时装大品牌赫然在目,更不要说在每年米兰时装周上的彩蝶翩舞了。而对于狂热的球迷来,世界上同时拥有AC米兰和国际米兰这两个强队的城市,除了米兰还有哪里? 

  米兰市中心的多摩教堂,也称米兰大教堂,其规模居欧洲第三;而达芬奇的著名壁画《最后的晚餐》,就画在米兰圣玛丽亚感恩女隐修院的墙上,所以达芬奇的雕像,就站在斯卡拉歌剧院对面的街心花园里。 

  对于热爱歌剧的我来说,米兰的斯卡拉歌剧院才是我朝圣的圣殿。因为时间有限,不能在斯卡拉歌剧院看一场歌剧也许是此行最大的遗憾。但是我在歌剧院门前的节目预告单上看到了钢琴家郎郎的名字,现在中国音乐家的身影已经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了世界级的音乐殿堂里了。把斯卡拉三个字稍微调换一下位置,就成了卡拉斯,卡拉斯是世界著名的女高音歌唱家,堪称歌剧界的皇后。卡拉斯是美国人,但是她的出名,显然与她1945年加入斯卡拉歌剧院的演出有直接关系。这个音色华丽的女人在艺术上非常幸运,不但给托斯卡等等著名的歌剧女角色增光添彩,而且许多原来并不为人知的歌剧作品一经她的灵巧表演就会流行起来。但是她在爱情上却十分不幸,正如她演过的许多为爱所伤的人物。她早年学艺于希腊的雅典音乐学院,最后爱情破灭在一个希腊人身上,那就是大名鼎鼎的船王奥纳西斯。在斯卡拉歌剧院门前,我想到了这样一个文字游戏,自已出上联曰:卡拉斯来到斯卡拉;如何对下联呢?也许可以这样:尼伯尔远离伯尔尼。对得不算太工,你有更好的对法吗? 

  在米兰,我们还看到了意大利人生活的另一面。午饭后坐在米兰市中心的史佛萨古堡公园的长椅上休息,看到一个衣冠楚楚彬彬有礼的男子正往几个年轻女游客的手腕上系彩色丝线,据说这是一种为人祝福的古老习俗。但是这位先生的目的显然不仅仅在于为人祝福,他是把那细细的祝福当成了商品,而且索价不菲,于是我看到了那几个年轻女游客坚决地摇头,直到这位文雅的骗子不无尴尬地把那些丝线一一解下来。走出史佛萨古堡时,忽又看到有人狂奔,有人狂追,原来是米兰版的警察抓小贩,最终以一个贩卖墨镜的非法小贩被抓收场,就如同中国的城管抓小贩。 

  罗马假日 

  把罗马和电影这两个词放在一起,你立刻就会想起老电影的经典:《罗马假日》。其实格利高利派克和奥黛丽赫本演的是一个很平淡的故事,只因发生在罗马,再加上两位演员那种特有的魅力,竟使得这部片子意味无穷。我们是在6月2日走进罗马的,这可是一个真正的罗马假日—意大利国庆节。 

  一大早进入这座永恒之都,首先驻足之处就是西班牙广场。这个地方因为太出名了,平常游人满满,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国庆这天游人们都改去了他处,一向热闹的西班牙广场居然难得地清静。沿着台阶向下走去,发现这片台阶的格局有点像南京中山陵那一片大台阶的缩小。当然,要说像,应该是中山陵的台阶有点像这里,当年吕彦直设计中山陵时一定对中外建筑广为参考,很有可能就受到了西班牙广场这片台阶的启发。台阶下行的尽头是破船喷泉,《罗马假日》中奥黛丽赫本就是坐在喷泉边上吃冰激淋的。 

  我的这些游记文章有个总标题叫“瞎玩欧罗巴”,前面自驾自助,确实是瞎玩,走到哪儿算哪儿,时有误打误撞之举。但自从跟着旅行社来意大利,就不再是瞎玩,而是在导游的带领下循规蹈矩地观光了,在罗马正是如此,看到的都是旅行社认为最应该让游客看到的那些经典中的经典:西班牙广场,许愿池,四河喷泉……看过万神殿,走向梵蒂冈。在这一路上,不时能发现建筑上的互相借鉴现象,中山陵的台阶像西班牙广场的台阶算是一例;巴黎的埃菲尔铁塔从罗马的四河喷泉雕像得到启发是又一例。四河喷泉四个角上的雕像,代表着欧非美亚四大洲上的四条大河,雕像从四边向中心倾斜而上,中心的底部是空的,而上方则是一个伸向天际的方尖碑。想想埃菲尔铁塔,大致形状也确实如此,只不过那塔是钢铁做的,四只脚岔开得更大,中间的塔身伸得更高,而整个形状也更抽象而已。再有就是梵蒂冈的圣彼得大教堂,凡进去看过的人无对它高大华丽的拱顶肯定会留下深刻印象。但是你不妨到无锡灵山的梵宫去看一看,虽然那个梵宫宣扬的是佛教文化而非基督教,但它高大的拱顶和廊柱间所展现出的那种雍容华贵和富丽堂皇,简直就是圣彼得大教堂的翻版。这里说得是罗马建筑方面的一鳞半爪,和节日无关,下面来说罗马的节日。 

  这一天确实能让人感到罗马的节日气氛的,是走在罗马的街道上不时看到有拉着彩烟的飞机在天上飞过,彩烟的顔色正是意大利国旗的那几种顔色。而置身于罗马万神殿之中,从它巨大圆拱正中的那个直径九米天窗望出去,正好有一架于空中警戒的直升机悬停在那个圆形天窗的中央,那情景真是奇特。而当我们下午从祖国祭坛沿着帝国大道走向圆型竞技场时,大道两旁为上午国庆阅兵式而搭建的观礼台坐席正在拆除。回国后我在网上看到一个旅友写的博文和照片,他这一天和我们同在罗马,作为一个瞎玩者,没有导游领路,也没有贵宾卡和请柬,他居然误打误撞坐上了人家国庆阅兵的观礼席,观看了意大利风格的阅兵式。由此得出最深切的感受是:中国的阅兵是一件非常严肃的大事,那么多通过天安门前的方阵早在一年前就开始了严苛的训练,一切为了让领导看了高兴,让老百姓感受到国威军威。而意大利的国庆阅兵却是一件赏心乐事,没有那么严肃,没有那么刻板,主要是为了愉悦国民。和中国的领导人站在高高的天安门城楼上检阅大军不一样,意大利总统首先站在敞蓬车上通过让百姓检阅,然后各种部队花花绿绿吹吹打打地依次通过,论队列的整齐划一那是无法和中国的阅兵方阵比的。但是洋溢在他们阅兵活动中的那种轻松愉快,也是中国的老百姓很难感受到的。 

  我羡慕那个瞎玩的旅友,他看到了真正的罗马假日。 

  亚得里亚的水,利古里亚的风 

  意大利的版图像一条膝盖以下一脚踏进了地中海的小腿,而且穿得是高跟鞋。这条小腿的后面,是亚得里亚海;小腿的前面,是利古里亚海。意大利著名城市中,只威尼斯和博洛尼亚在亚得里亚海这一边;而那不勒斯、罗马、佛罗伦萨、比萨、还有热那亚,都在利古里亚海那一边。,而热那亚和威尼斯,就是意大利这条美丽小腿前面的膝盖和后面的膝窝。 

  到威尼斯的时候是一个多云的天气,天上一层层的云浓浓淡淡,把云层下海水的层次也衬托得丰富起来,这是比大晴天更好的风景。有的时候一块蓝天从云层中透出,像少女笑得灿烂的脸,而那向旁边飞开去的云彩,则像是被风吹起的头发,并且是被焗过的,依然有深有浅。威尼斯是水城,建在水上,用贡多拉小船作市内交通,靠航海贸易在世界上建立起自己的地位。中国人愿意以女人比水,以水象征阴性,那么威尼斯自然是一个很阴柔的城市了?其实不然,这个城市在一片水的包围中却时常显出它阳刚的一面,比如在基督教被迫害的年代,威尼斯人敢于将圣马可的遗体从君士坦丁堡运回自己的城市;比如它的城徽就是一只抱着福音书的雄狮。 

  回国后我在央视电影频道上看到过一部好像叫《威尼斯女人》的电影,影片的女主人公是一个高级交际花,周旋于威尼斯的权贵和富豪们之间,可是当一次瘟疫过后,罗马教庭的宗教审判所在威尼斯开庭,要把这个女人作为引起这场瘟疫的女巫处死。关键时刻,她的一个很有身分的情人勇敢地站了出来,为她辩污,承认自己与她有染,并且希望与她有染的其他男人们也站出来挽救她的生命。于是许多有钱有权有地位的绅士们一个个地站了出来,承认与她有染,并且认为这个风流的女人其实是有恩惠于威尼斯的男人们的,威尼斯的男人们不能看着这个女人被当作女巫处死而无动于衷。这部电影极大地加强了我对威尼斯这个城市的好感,它的女人敢于蝶狂蜂舞,而它的男人则敢做敢当。 

  如果说威尼斯是梦幻之水,那么佛罗伦萨就是诗意之石,因为那里有太多美丽的石头:有米开朗基罗用白色云石雕出的大卫;有用红色、绿色和白色三种石料建起的圣母百花大教堂,而这三种顔色恰是意大利国旗的顔色;佛罗伦萨还是诗人但丁的故乡,他的《神曲》可以看成了欧洲文艺复兴的基石。意大利语就因《神曲》而定型,所以佛罗伦萨语据说就是意大利人的普通话。佛罗伦萨还有一座可以与卢浮宫比美的乌菲奇美术馆,可惜由于时间关系,我们不能像在巴黎逛卢浮宫那样来逛它。 

  从佛罗伦萨沿着阿诺河走向利古里亚海边,另一座名城就是比萨。用一句中国成语来形容,那就是倾城倾国—因为它有那座著名的斜塔。全世界各地的游客来到比萨,不看别的,就只为看一看斜塔。不过比萨之有名,不仅因为斜塔,还因为大科学家伽俐略,据说他让一大一小两个铁球从斜塔上落下,用以证明万有引力。如果没有这个故事,斜塔的名气也许还不会有这么大。 

  从比萨沿着湛蓝的利古里亚海向西开行,就越来越开进了亚热带的风情,经过热那亚、萨沃纳、再经过摩纳哥,在前面等着你的就是法国城市尼斯。尼斯的字母拼法是NICE,与英文中的“美好”同意。美好二字,颠倒一下,就是好美。把好字拆开,就是女子美。尼斯既美好,又好美,特别是在它的海滩上,你可以看到众多的美女,只穿一条丁字裤,在阳光下尽情地展露着女性的人体美。当一群嘻嘻哈哈的少女和少妇和光着上身从你面前跑过,你似乎能感觉到她们跳动着的乳房,正在利古里亚温暖的海风中自由呼吸。 

  黄人黑人和白人 

  从意大利回到巴黎,结束了有导游带领的团队旅游,又回到了自助游的状态。在参团去意大利之前我们就提前买好了从巴黎到海牙的火车票,并且在巴黎北站附近预定了旅馆房间,所以剩下的事就是在巴黎作最后一晚的漫步了。 

  晚餐在是所住旅馆附近的一家名叫真知味的中国小餐馆吃的。顺便说一下在巴黎的这类中国小餐馆,巴黎有很多门面不大的小型中国餐馆,准确的名称是中餐外卖店,大都是浙江人、特别是温州一带人开的夫妻店。之所以叫中餐外卖店,是因为它的菜不是现点现炒,而是做好了一排排地放在那里,一般有个二三十样吧菜,你点哪一样,老板就给你盛哪一样,很多行色匆匆的客人买了装盒带走,其实就是一种中式快餐。对于坐下来堂吃的客人,需要热吃的菜老板会帮你在微波炉中加热。我们在巴黎瞎逛期间,好几顿饭就是在这样的中餐店里吃的,就好像在国内吃食堂。虽然谈不上特别美味,总是比生冷不忌的西餐更合中国人的味口,而且还可以一边吃饭一边和老板娘聊聊天。毕竟是在他乡遇老乡,老板娘对中国客人都很友好;对欧裔的客人也客客气气,但对有些黑人顾客就不太恭敬了。有一天恰逢端午节,老板娘额外地送了两个粽子给我们吃。边上有个黑人顾客问为什么不给他这种优惠,老板娘只好说:他们是我的亲戚,你不是。又有一次我们要上洗手间,老板娘很客气地打开里面的小洗手间让我们上。边上有个黑人顾客也要求上洗手间,老板娘却很不客气地拒绝了,说那不是对外的。黑人顾客指着我问,他为什么可以?老板娘的回答如出一辙:那是我家的亲戚。中国人对中国人的亲切固然让我们感动,但对黑人的不恭敬却多少有点让我们不自在。老板娘看出了这点,对我们解释道:不是我们看不起黑人,是黑人素质实在很差的。由此我想到中国游客出国也常常遇到被当地白人看不起的事情,其中有多少是因为他们的优越感,又有多少是因为我们自己的素质差呢?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我们在巴黎北站乘火车前往布鲁塞尔,然后转十一点多的火车去荷兰海牙。不知是世界太小,还是中国人太多,我们在布鲁塞尔站台上等车的时候,妻看到一个中国人很面熟,一问,原来是她在南京法语联盟一同学过法语的同学,如今在法国里尔工作,要乘车去阿姆斯特丹。我们上了同一趟列车,可是刚进入荷兰境内不久,列车停在一个不知名的车站忽然不开了,所有旅客都被告知要在这个站上转车,具体怎么转也摸不着头脑。正在我们用半通不通的英语询问时,一对西班牙夫妇因为要转乘另一趟列车,把他们原来带着的一个黑人妇女移交给了我们,因为她和我们的目的地一样,都是到海牙。那个黑女人只会法语,而且还抱着一个孩子带着一大堆行李,需要有人帮助。于是我们开始了带领这个黑人妇女转车的经历。站台上还有两趟列车可供选择,该乘哪一辆,我们吃不准。一个铁路工作人员建议我们,如果不赶时间的话,可以坐这趟车先到阿姆斯特丹再绕回海牙,时间虽长,但只需在目前这个站上转一次车。如果上另一趟列车,虽然可以不必绕行阿姆斯特丹,但必须到另一个站上再转一次车。正当我们犹豫之时,有一个白领模样的年轻黑人说他也在海牙下车,要我们和那黑女人跟他走。于是我们帮那黑女人提行李,跟着白领黑人上了车;中途到另一个不知名的站又转了一回车。在车上对面坐着时,我们给黑女人抱着的孩子吃糖吃香蕉,那孩子显然感受到了我们的善意,一路都用那大大的眼睛看着我们笑。妻想给那黑人妇女多一点帮助,用一点点可怜的法语问她到海牙去干什么?站上有没有人接她?但边上一个白人妇女立刻朝她摇手,那意思好像是你不应该问那些私人的问题。 

  好不容易到了海牙,那个白领黑人和我们帮着抱孩子的黑女人下了车,可是又发现了新问题:原来海牙有两个车站,那个白领黑人和我们的目的地是海牙中心站,而黑女人要去的却是海牙HS站,按理说送佛要送到西天,可我们都不去西天,这可怎么办呢?这时候幸好另一个黑人青年前来帮忙,说可以把这位黑人大姐交给他,还是天下黑人是一家呀,我们终于可以把从西班牙人那里接替下来的责任移交出去了!互相告别后走出了几十步,妻忽然发现那黑女人的旅行箱还在她手里拉着,连忙追回去还给她。事后想想还真有些后怕,要是发现晚了,上哪里去把这箱子还给她?要是这箱子里万一藏有毒品什么的,那麻烦可就大了! 

  当然,不能随便把人家黑人妇女想成毒品携带者,但是那黑人妇女显然文化不高,能力有限,当属于社会下层的人物。如果欧洲的主流社会都由这位黑女人这样的人组成,那欧洲显然不会是现在这样的一个文明富裕的欧洲;但是现在这样的一个欧洲,却能善待这样的一个黑人妇女(这种善待包括那对西班牙夫妇、那两个黑人青年,也包括我们),这也就是欧洲之所以是欧洲的原因之一吧。 

  阿姆斯特丹的小便池 

  我们的这次欧洲之旅是从荷兰开始,也将在荷兰结束。想想自驾游的经历,除了最后在巴黎奥利机场还车遇到困难外,其他算是一路顺风。倒是坐火车时常碰到点小问题,比如第一次从荷兰到德国搭错了车;比如第二次到德国时持普通车票坐了高等级的车;再比如从巴黎回荷兰碰到意外情况需要中途换车,带着一个抱小孩的黑人妇女倒了两趟车还差点拿走了人家的行李。现在我们已从海牙搭车回到了我们在荷兰的根据地代尔夫特,在火车站广场只要乘八路公交坐五六站就可以回到我舅舅家了,但没想到竟然又一次搭错了车。还是那个公交车站,还是那一路公交车,我们前面在此已搭乘过数次,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可陌生的道路和街边景观告诉我们这车不是开向我们已经熟悉的代尔夫特老城区,而是开向一个我们没去过的地方。我们连忙到司机边上去问这是怎么回事,连说带划半天才搞明白,原来我们乘坐的八路车没有错,但是我们坐错了方向。代尔夫特的八路公交车的行驶线路也如同一个8字,只不过这个8字一个圆圈小,一个圆圈大,而火车站广场的公交站正处于8字的交叉点上。代尔夫特老城是小圈方向,代尔夫特新区是大圈方向,我们看见车来了就上,没想到是坐上了反方向的车。怎么办呢?与其拖着行李下车换乘,还不如将错就错地一路坐下去,直到它跑完了大圈再跑小圈时再把我们带到要去的那一站。司机笑着说,我就不要你们补足车票了,就当是在我们代尔夫特免费观光吧。 

  在代尔夫特的舅舅家休息了几天,其间再次徜徉于这座宁静优美的小城,包括骑着自行车上郊外,到农民家里去买新鲜黄油和鲜牛奶,并享受着与各种鸟类和小动物们和谐想处的愉快。在回国前最后要去的一个地方是荷兰的首都阿姆斯特丹。说说对阿姆斯特丹的印象吧,记得中国改革开放后不久进来过一部电影名叫《阿姆斯特丹的水鬼》,许多中国人是从这部电影才知道阿姆斯特丹的。既然有水鬼,自然就有水,阿姆斯特丹不但是一个水城,而且是一个蛛网般的水城,它的城内河道确实就像是八卦图一样的蛛网状,河道一圈一圈环绕着市中心,所以只要顺着河道走,一般不会迷路。在这些河道的边上,有大画家伦勃朗的故居,也有小女孩安妮的故居。伦勃朗的画让人们看到他那个时代阿姆斯特丹的人物风貌;而安妮日记则记录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纳粹的疯狂和在那个疯狂年代里人性的坚持和美好! 

  当然,提起阿姆斯特丹,不能不提到它著名的红灯区;就像说起拉斯维加斯人们自然就会想到赌场。在欧洲其他城市,每到必看是处其矗立在市中心的教堂;而在阿姆斯特丹,游客必看的却是它的红灯区,而红灯区就紧挨着大教堂。一边向上帝祈祷,一边向路人诱惑。在这里可以把一句西谚改动一下:上帝的归上帝 ,妓女的归妓女!不管你在道德上如何看待妓女问题,但当你走过它的红灯区,看着街边玻璃橱窗中一个个穿着性感,将自己展示在其中等待顾客光顾的妓女,你不得不赞叹她们香艳动人。中国当然没有这样堂而皇之的红灯区,但是从某些西方妓女拉拢中国游客时用汉语喊出的:“来吧,干部,有发票!”来看,中国的红灯在暗处也是很亮的。不过,阿姆斯特丹给我印象最深的不是红灯,而是绿色的小便池。 

  在欧洲旅行,正如过去外地人到上海,找厕所是一件唯此为大的事,因为夹着一泡尿游玩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而在欧洲许多城市,在街面上很难看到公共厕所,要上厕所只能到饭店和咖啡馆去,有时候为了要上厕所,你不得不装模作样地买一杯咖啡喝。就是找到公共厕所,那也都是收费的,一般半个欧元,我们在威尼斯上过的公厕是最贵的,一点五欧元,换成人民币十几块钱,在国内足可以吃一顿不差的快餐了。但阿姆斯特丹在这一点上就比较人性化,在河边桥头等处不时可见一种绿色的小便池供路人使用,如果从上方俯瞰,它的形状就像一个字母e,路人从缺口处走进去,隔板那一边就是小便池。这种设计简单方便,缺点是每次只能进去一人。有一次我看到有一人正在里面解小手,另一人在外面排队,大概是里面那人前列腺不大好,半天尿不完,外面的这位急得捂着小肚子跳脚。当然,这种街头小便池还有另一个不足之处,那就是它的使用者只能是男士,在一切都女士优先的欧洲,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缺点。

文章来源: 责任编辑:陈进 【打印文章】 【发表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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