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翼如:心有所归

2013年05月24日 15时31分 

  一个常见场景:夜空下,女人指着一粒星子说好看,男人会报出它的学名方位——女人凭直觉领悟的美感,不幸让男人用理性肢解了。 

  这一年,我的生活概要写在一只摇篮里,便有男人来叹惜:你完了,牺牲得你快没你了。 牺牲?笑话。谁见植物为花落结果伤心过?事实上,孩子常常能更新一个女人。 

  当然母亲所做的一切,没法让人喝彩。在男人看来,光那没完没了的鸡零狗碎,就足以把一切美好的感觉赶跑。他们更醉心于波浪惊起,世界杯足球赛堪称男人的密月。 

  女人更在意生命的点点滴滴。婴儿的第一泡尿,第一个笑,全比精彩射门更精彩! 孩子有一种非凡魅力——让你把琐事也做出趣味来,似乎替他效劳成了自身的需要。 

  头顶的天空沉落到小小的澡盆里,我把自己淘洗了一遍,浸泡出来的念头很简洁,生命应当快乐。这会儿我可不愿和墨黑字块呆着!难道孩子不是神来之笔么?用力嗅一嗅那团原装的生命真气,啃一啃小脚巴丫上颗颗豆米,绝对有缕缕醉意穿肠而过,太享受他了!他哭声在孩子身上也不失其魅力——只管忘乎所以喊出生命原始的质朴清亮(大人几乎已丧失叫喊力了)。 

  我的确经不住孩子的诱惑,心思全给摇篮吸过运河。孩子比什么都更喜欢的玩具,是妈妈。于是我学猫装狗扮狼外婆,吹泡滚球捉毛毛虫样样玩得——自从成为大人,从没玩过这把戏呐。一下唤起儿时种种,那早已从现实里逃出去的小飞狭、七个小矮人、白雪公主又簇拥而来,参与我们开心一刻的胡闹。我尽扯些可笑的废话,儿子不时发出"哇、噢"的快活叫声。惹得小外甥忽冒灵感:"哎呀,老师总教我别说废话,怎么你跟宝宝一说,这废话就神了?今天作文就写《废话的妙趣》怎么样?"说完在琴上敲响练习曲《老青蛙小青蛙》,咕咕咯咯一应一答活像我们老痴小痴。母子笑作一堆。很久没笑得这样彻里彻外了。女人不做一回母亲,哪里享受得到如此不掺水的纯粹? 

  孩子让女人发现:愉快比面子更重要。它好比幸福的现金支付,其它都不过是一张支票。男人极少明白,如麻的报表合同剥削了太多的快乐,弄得口袋膨胀心肌紧缩。苦也不屑细说。女人本来适宜做里屋的门帘,播撒宁静和温暖。可我不得不兼做挡风挡雨的门。有时要用肩膀撞开黑夜。那次踏雪背儿急诊,也觉自己单薄得不行,但更弱小无助的眼神,刹那间激励我把头举起。 

  天晓得我哪来这般好耐性好脾气好体力。 

  劳累有时给人奇特的安抚——愁若哀怨都落入睡眠的陷阱。从前留守人的夜,一向静得荒凉,如今每一觉被切成三五段,连梦也被切成碎片。然而毕竟有啼声穿透了夜色,使黑夜变得安详。 

  女人的一大福分,便是心有所归。 

  记得有回夜半惊梦,醒来眼角沁凉。忽觉脸上偎一只温软小手,似要抹去我满心委屈。那一日,儿子刚满4个月。 

  儿子在啥都没会的时候,已教会我很多——知道了自己的平凡,且捉得平凡里潜着的诱人东西。慢慢出息得会缝虎头鞋,做红兜肚了。 

  每个俯身于摇篮边的母亲,都会随孩子的目光重新打量世界。 

  而从孩子的表情上,亦可读到母亲的某段经历。 

  儿子小名笑笑,他真的爱笑。 

  这朵笑,便是儿子赠给母亲的最高勋章。 

  来源:《扬子晚报》

文章来源: 责任编辑:陈进 【打印文章】 【发表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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