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荫:作为一个诗人

2013年05月24日 14时46分 

   在时光毫不留情的奔流中,我感受到它的伟大、迅捷、来势不凡,就像若干年前我们曾听到过的“历史车轮滚滚向前”之类的豪语。但我隐约地感觉到一些美好的东西不断地失落或遭放弃。物质文明扩大的战果所带来的诱惑和淹没,使我们有些窒息乃至迷茫,感到灵魂深处两种力量无声角逐中的偏向。也许原因总该归结于人类生命中天真烂漫的本性和逐物夺利的活动原本是不可调和、不可妥协的。我想起荷尔德林唱到的人类诗意地栖居于大地上的诗意逐渐被物意所侵占和替代,物意的人类可能被异化为机器、武器乃至其它各种实用的工具。


  当然,我这样的说法有些概念化、片面化了。更适当地说,物质文明特别是它由于科技进步而生产的巨大飞跃,打破了童话和神话点缀的世界,打破了千百年来宗教喧染和刻意创造的氛围,同时也实在地打破了笼罩于我们心灵上空一种神秘莫测、变化飘忽的美。而与宗教、神话相类似、相趋同、相关联的含有神秘、高尚气息的诗歌与艺术也仿若剩下一个孑然的影子,行走在物质堆满的石砾大道上,虽仍具风度,却显得单薄、憔悴。另外,矛盾有其两面性,当人类逐渐撕下一层温柔的面纱直视真实,又难免叹息:物质文明的增长,好像增加了人自身的自由,诸如科技使人的手臂因机器变长、变得更富有效用,人的视觉、听觉因先进的仪表得到了延伸和趋于敏锐,金钱的挥霍带给人奢侈和纵欲的方便,但人尚是思想着的一支芦苇,他永不知足的灵魂是一道深沟,无法见底,带有与生俱来的种种困扰,而这决非富裕的物质生活和发达的科学技术所能排除。人们往往在匆忙间隙回转头来想起艺术、诗歌,它们的美好又像一带开阔、碧绿的草地,收留人们回归、流浪的灵魂,浮现的诗意总无声地重新萦绕于脑际。特别是人们惊觉四周物质充实的世界只如灿烂日光下的沙漠,心灵的影子灸烤着无可遁逃的时刻,才顿悟生命原本的意义和诗歌、艺术不可轻视的价值。


  诗歌是一项统一于孤独和自由的事业,诗人更执著于宁静、平淡,乐意在历史的长河中延伸人类的心灵私语,乐意于寂寞和静谧中带给灵魂以片刻的发泄和安慰。于我个人而言,许多东西早就游离于心灵之外,深深地感受着诗歌所带来的不羁和美好。当然,不是说诗人可升华为圣人,可以超尘脱俗,更不是言作为一个诗人,就该恐惧、逃避、诅咒物质文明、科学技术的进步。只是假想在物质文明进步的同时,除了保持自然、人口、环境的和谐发展外,诗歌及文学和艺术等方面似也应同步竟长,以减轻来自物质的过大的压力,以促进人类在各个文明之间的同步、协调和可持续发展。这当然只是愿望,比翼双飞而又默契和睦的境界总难以实现。同样,作为一个诗人,在今天生存又是多么的艰难,这为众所共知的。人们见到一个诗人的第一句话往往是:现在还写诗吗?这一无意的询问在潜意识中意味深长:第一层意思是现在还在坚持作为一个诗人是多么的不容易。保持一定的闲心,痴心不改地沉醉在自然的原色,高屋建瓴地倾听世界前进的脚步,或者闲云野鹤式地沉浸于一些浪漫、乌托邦式的情思中依然非常生动而令人羡慕。因为更多的人早已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事,也没有时间去想象“高空的飞鸟”怎样“减轻了我们灵魂的重量”;第二层意思是现在坚持作为一个诗人可能有些可惜,这是旁敲侧击式的劝告与关心,还算聪明又有见解的人跋涉于诗歌的道路,过着清贫俭朴的生活,好像没有必要和不太值得,简言之,世界花花、洪流滚滚,清高的姿态反而让人觉得迷惑;第三层意思是倘若你答说不那么执着了,会使人感到如释重负。原来世界已到边缘,哲学家们已不屑思考,诗人已不提笔创作,他们的灵感丧失殆尽,想象力已经枯萎凋零,也罢,更用不着作高姿态,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过得简单洒脱些,随波逐流更好。的确如此,近年来,不少诗人特别是年青诗人们纷纷抛掷他们的彩笔,美好的东西落进他们的脑海里激溅不起点滴浪花,黑漆的东西撞到他们的胸口上已发不出丝缕悲愤,一切相当正常,就像经济学家们不愿埋头研究、不愿在枯燥的数学中寻找规律,更多的是去庸俗经济学中打个漂亮的滚或夹起讲义夹油光满面四处讲学,画家们不愿往高处攀登忽然停步制作裸画出售或突变成广告设计专家一样。事实好象告诉了我们沉默的诗人们已经沉默了,不沉默的诗人还在倔强地歌唱,犹如寒风中奔疾的战马。不过,等待,更多的时候会等来空白,放弃与否则是诗人个体的事,无可评说与指责——毕竟我们生活在现实中,毕竟人有多方面多层次的需要——就像旋转的星空,有些星辰总要陨落,有些只是运行着一只空空的躯壳,只有极少数还坚持着发出深刻的光亮。

文章来源: 责任编辑:陈进 【打印文章】 【发表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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