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歌:风中的风马

2013年05月24日 14时45分 

  一起在鲁院学习的时候,风马给我的印象,可以用以下这么几个关键词来概括:光头、沉默、酒、夜半歌声。光头是明摆着的,不用多说。据说他曾经蓄过长发,但我没有亲见,也就想象不出长发的风马是什么模样。他的头形好,饱满、浑圆,推光头是明智的。如果是留长发,那就是埋没了这么一颗好脑袋了。 

  酒与夜半歌声,可以说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吧。风马的好酒,在我看来是无人能出其右的。在鲁院做同学时,我还未能深刻领会到。离开了北京,我们的交往似乎反而多了起来。交往一多,对他好酒的认识,就越来越充分了。他每次打电话来,都是喝得高了。含糊不清的语言,跳跃的思维,这一些,都能在电话里清晰地感受到。“你又喝多了!”我总在电话里对他这么说。而他的回答,几乎是一成不变的:“被他们灌的!” 

  在鲁院的时候,我大致记得,风马经常和新疆诗人北野、宁夏小说家陈继明、金瓯一干人厮混在一起。他们都是酒精爱好者。他们经常在外面喝到后半夜,然后摇摇晃晃地回来。他们在寂静的校园里肆无忌惮地唱着,吼着。苍凉而雄性的西部民歌,从舌头僵硬的口腔里传出来,回响在冰冷而浑浊的夜空。这时候我便放下手中的书本,侧耳聆听这带着酒气的男子汉的歌声。我喜欢西北民歌。在狼一样吼着的歌声中,我不知道哪一个声音才是从光头风马的嗓子和胸腔里唱出来的。 

  2004年春,风马来苏州,他在茶楼里又喝开了。他灌进去不知道多少啤酒,最后主动要求唱歌。这个提议好!我认为我已经久违了风马的歌声,久违了苍凉雄浑的西北民歌,现在他主动要求唱,不是正中下怀么!“唱吧!唱吧!”大家鼓掌。我像个主持人似的饶舌,向大家介绍说,风马的西北民歌唱得非常棒,有如天籁云云。风马闭上眼睛,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唱的却是一首邓丽君的《美酒加咖啡》。他唱得那么投入,忧郁而伤感。 

  阅读风马的作品,是在离开鲁院之后。我第一次读到的,是他的一个中篇。一读之下,我就喜欢上了。主人公在漫无目标的流浪中,寻求心灵的宁静。我看到作者的诗人之心,在西部山川的天地大美中搏动,那灵魂的悸动不安,那自然之光在他心灵上的反射,那真实与忘我,许多神圣的感受,让我感到陌生,将我深深打动。酒、宗教、爱情、流浪、马,这一切,与经济发达地区的生活是那么“隔”。在风马的小说中,我感受到了悲怆崇高的美。 

  后来又读到他的新长篇《去势》。这是一部奇怪的长篇,它是一幅欲望的画卷,占有、背叛、抛弃、挣扎,让人触目惊心。这样一部小说,他竟然是在温州的一个寺庙里写成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择在一个寺庙里写作,而且是离他的青海十万八千里。 

  去年秋天我去青海,风马先是把我带到花儿之乡大通县,接着又陪我长途跋涉去了贵南牧区。一路由他陪着,他自然少不了喝酒,少不了醉。 

  在青海,和风马在一起的每一天,他几乎都是醉的。我担心他晚上打鼾,他却说自己像猫一样安静。那几个夜晚,我在黑暗中竖起耳朵,果然听不到他的鼾声。但我听到诗意和酒精,在他的血管中列车一样呼啸。和他在海南自治州州府恰卜恰分手的时候,我只是非常依依不舍地拥抱了这位沉醉在酒精和浪漫中的朋友,与他在恰卜恰挥手道别。此后一路上,车窗外青海的蓝天牧场,还有那一道道起伏的山梁,美丽得叫人心酸。在青藏高原的大地上,我不时能看到在风中飘扬的风马旗,它们神圣、浪漫、坚强又充满了灵性。我喜欢听到风马旗在风中呼呼的声响。我想,那个以“风马”为笔名的男人时培华,一定比我更迷恋这种声音。 

  风马虽然有酒,有诗,有说来就来的流浪,有流浪途中的绮丽风光和艳遇,但是,在我看来,他其实活得并不快乐。一个追求诗意生活的人,注定是不快乐的。因为生活不是诗。完美和激情,总是昙花一现,总是来去如春梦。我无法想象风马会过着一种自满自足自得其乐的生活。他是一个内心无比浪漫的人,内心矛盾挣扎的人,是一个对爱对美有太多要求的人,他注定要与失望和消沉相伴终身。我经常遥望西天,想念我的朋友风马,想象那广漠天空下他孤独而骄傲的身影。我仿佛感到了西风的凛冽,闻到了酒香,听到了风马旗的歌唱,听到了作家风马内心的声音。 

  来源:文学报

文章来源: 责任编辑:陈进 【打印文章】 【发表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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