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路遥

黄征辉

　  我最初被路遥感动的，是他写于上世纪80年代的中篇小说《人生》。对于同样出身于农家寒门的我，当时深深地被这部作品所吸引，激动不已。我觉得自己与书中的主人公高加林在许多地方很是相近，比如为了冲出贫困乡村的艰难拼斗，以及他那一段与农村姑娘巧珍的纯真爱情等等。

　　 路遥的三卷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问世后，我一口气读完了他的几万言的创作纪实《早晨从中午开始》，从中了解到他为写作《平凡的世界》而经历的孤寂、困苦、拼命……我当时想，路遥的写作生活为何如此艰辛？代价如此之大，值吗？不久后，传来路遥英年早逝的消息，感叹他为了《平凡的世界》，豁出了宝贵的生命。 
　　最近，我到书店买回了人民文学出版社新版的《平凡的世界》，从头细读起来。一发不可收，一段日子里，我每夜卧读不倦，心中时起大浪，眼角常淌热流。等一字不落读毕全书，掩卷长叹。这些年我所读过的当代长篇小说，没有一部如《平凡的世界》这般震撼了我的心灵。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读者（尤其是那些身处社会底层的读者，那些难以计数的受过一定文化教育的、现在仍在乡野躬耕或闯入城市打工的农民读者）打心底里看重这部作品。 
　　路遥以传统的中国老百姓喜闻乐见的现实主义的艺术手法，波澜壮阔而又细致入微地描绘出上世纪70年代中期至80年代中期，我们这个国家和全体人民共同经历的、从品味苦难到劫后新生的历史画卷，在每一个过来人的心中引发起久久的轰鸣回响。小说里生活在黄土高原上的孙少安、孙少平兄弟，他们不屈服于命运安排的奋争和求索，折射出我国当代千百万农村青年的心路历程和人生理想。书中塑造的田润叶、田晓霞、贺秀莲、惠英嫂、金波等等人物，闪耀着崇高、圣洁的人性光芒，倾注了作家对平凡百姓的一腔深情与挚爱，是真、善、美的具象和化身。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与这些人物同沉同浮，同喜同悲，经受了一场又一场灵魂的酣透的洗礼。　

　　 近些年来，一些人为了迎合部分读者的胃口，为了获得丰厚的市场回报，或者仅仅为了自己的病态、丑陋的宣泄，而热衷于私人化写作，不惜以“下半身”、“胸口”写作，似乎无“性”难成书，无“性”不作文，低俗的作品充斥书摊、网络，污人眼目。为什么写作？怎样写作？确实是每一个写作者必须面对的问题。远去了的路遥无疑提供了正面的、典范的答案，我们每个作家都面临着与路遥精神距离上的拷问。青年文艺评论家傅翔说过：“想起路遥，我们就有许多话要说，因为他指正了一个方向，这是作家应该努力的方向。” 
　　现在，文坛上的各种奖项越来越多。除了茅盾文学奖，还有许多琳琅缤纷的文学奖项。有些作家十分在意于自己作品的获奖与否，拉关系，使贿赂，用尽各种手段。但实质上，历史的经验证明，最终检验文学作品价值的，是读者和时间。在我购买《平凡的世界》时，书店老板说，多年来，我这里卖得最好的就是这部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长销不衰，拥有大量的、广泛的读者，便是路遥作为一个作家所获得的最高奖赏。

来源：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