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痕》之五:花雨无声润心田
刘香河
在我30多年的业余为文生涯中,没有一份文学期刊如此长期的关注着鼓励着我的文学创作。之所以如此,这大概跟我与这份刊物几任主编都有过一些交往不无关系。我说的,不是其他,正是创刊已60余年的,江苏的《雨花》。
最近一次在《雨花》发稿,是2020年第十期上的短篇小说《豆腐坊》。2019年,我对“香河”文学地理进行最新的书写与挖掘,《豆腐坊》是这一批15个系列短篇当中的收尾之作。主编朱辉与我同乡,是位具有全国影响的短篇高手。《豆腐坊》被他看中,跟我说,要发!
他凭借短篇小说《七层宝塔》,荣获了第七届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奖。正如众多评论家指出的那样,《七层宝塔》以慰贴、亲切、精妙的语言,以及七层宝塔般精巧的结构,讲述了进城后的唐老爹,与楼上一对年轻夫妻之间的种种冲突。两代人因不同的价值理念,不同的行为方式,产生了一系列摩擦。作家借此书写出了乡土中国城市化转型过程中,出现的新的矛盾和问题,既表达了作家深切的忧虑,也带给人们深入的思考。
2019年5月15日,我以“里下河文学流派名家讲坛”的名义,邀请朱辉回乡举办了一场题为“乡镇生活与《七层宝塔》”的文学讲座。而在《七层宝塔》甫一获奖,我就主动联系朱辉,请他同意我们在“里下河文学流派·星书系”序列中推出一本他的短篇小说集。
2018年10月,收录了《七层宝塔》在内的,涵盖了朱辉30年来创作的20个经典短篇小说的作品集《夜晚的盛装舞步》,在我的策划下,由作家出版社出版。这应该是他获得鲁奖后推出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
正如他在序言中所说,“《七层宝塔》获得了第七届鲁迅文学奖。这篇小说对我来说是个异数,它本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某一日,我们去参观‘农民新村’,看到那些目前尚还是农民的‘新城市人’,我突然心中一动,觉得可以写个东西了。我想了一年多,终于找到了小说的‘关节’——我称之为小说的‘腰眼’;真正打字,也就半个月,很顺。事后回想,写出这个东西是有因缘的:我17岁之前生活在小镇,我熟悉那里的人和事;我大学学的是农田水利;我的妻子是水利专家,专业是城镇规划,她难免回家跟我叨叨……这些都是准备。一堆柴火,只需要一根火柴。我说过,我想得多,写得少,但也有几百万字。从中挑出一个短篇集,难免踌躇。这么说吧,这个集子里的20篇小说,都是我各个时期短篇写作的代表。未必最好,但是我自己喜欢。”
时隔不久,在第六届全国里下河文学流派研讨会召开期间,我们在泰州市图书馆专门举办了 “里下河文学流派作家·星书系”新书发布和分享会。在此次分享会上,作为分享嘉宾之一的朱辉,携新书短篇小说集《夜晚的盛装舞步》,与众多热情的读者就文学和写作进行了生动而深入的交流。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作家出版社社长吴义勤,江苏省作协主席范小青,江苏省作协书记处书记、副主席汪政等应邀在现场进行了精彩点评。
我是由衷地感谢朱辉作为里下河文学流派重要代表作家,一直以来对我们的里下河文学流派构建工作的鼎力支持。尤其是在这项工作的初始阶段,存在着这样那样的不同声音时,他就是坚定的支持派。说实在的,他著名作家和《雨花》主编的双重身份,对我们这项工作的推进,积极影响是很大的。《雨花》对里下河文学流派作家作品的重视,让一大批还在基层坚守自己梦想的里下河作家们,有了一个重要的展示平台。毕竟,《雨花》在江苏文学界的影响,十分广泛。
当然,从更为宽泛的视角,来衡量《雨花》在基层面广量大的读者中产生影响之举措,则不能不提朱辉主编之前任,李风宇!
风宇兄主阵《雨花》之后,可谓是新招连连。成千上万的《雨花》期刊,进入了普通读者的视野,发行量大增不说,影响力、亲和力更是大幅飙升。这当中,给我感触较深的一桩,是“中国作家·《雨花》读者俱乐部”的创立,短短几年,真有如雨后春花,迅猛盛开,很快就有了繁花似锦的好气象。
我主阵泰州文联工作,自然是要抓住这一契机的。借此为本土作家和地方文学爱好者搭建起一座与《雨花》沟通交流的平台,何乐而不为?!于是,在风宇兄的关心下,我们在泰州稻河古街区一处叫作“陈氏住宅”旧式庭院中,挂出了属于泰州的“中国作家·《雨花》读者俱乐部”。
在此处设立“中国作家·《雨花》读者俱乐部”,倒是蛮相宜的。这陈氏住宅,古色古香,为前后六进的大院宅,庭院陈设且不去细说,出得院门,眼前是幽深悠长的石板小巷,自有一番怀古之幽情了。而穿过石板巷之后,便是古稻河湾。
这里曾经是泰州通往里下河各县之门户,大量的稻谷在此流通交易。有民谣歌曰:“稻河水流呀流,一流流到里下河,庄稼喝了乐呵呵。”
2007年,我主持策划过央视一档大型综艺节目《欢乐中国行》泰州演唱会,曾经让一位泰州姑娘在舞台上吟诵过这首民谣。只可惜,那姑娘没能用纯正的泰州方言吟诵,韵味出不来。此为闲话,暂且搁下,言归正传。
想着既已设立了“中国作家·《雨花》读者俱乐部”,总得有所行动才对得起风宇兄的一番美意。翌年以泰州文联和“中国作家·《雨花》读者俱乐部”的名义举办一全市性征文的想法在我脑海中成形——
“我和《雨花》的故事”。
此想法一经我和风宇兄沟通,得到他肯定,是我预料之中的。得到他无比热情的肯定,令我有些喜出望外。他几乎是兴奋地告诉我,2017年是《雨花》创刊60周年!
六十一甲子。经历了60年风风雨雨的《雨花》和从此刊步入文坛的作家们,和从此刊走上文学道路的文学爱好者们,和成千上万的心爱读者们,和视期刊如生命的一代又一代《雨花》的编辑者们……该有多少故事啊!
说实在的,只要一谈起《雨花》,我自己就是感同身受的。
与《雨花》的老一辈办刊人几乎没打过交道,如叶至诚先生,吾生也晚,起步亦迟,无缘交往属常情常理。倒是与先生之公子兆言兄有了文学之外的交流,于我似乎是一种缺憾之弥补。
我与兆言兄在每年省作协理事会上都会相见。会议期间的闲暇,也会有些自娱自乐的民间活动。兆言兄随和得很,完全没有名门之后的优越感。当然,就创作成就而言,他也是一位具有全国影响的作家。撇开他众多有影响的作品不谈,他关于写作的言论,诸如,“在写出100万字之前,一切技巧都毫无意义。”“才华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熬到100万字。”都是传播度极高的。我依稀记得,他也曾说过“没有100万字的作品在社会上流传,不要称自己作家”之类的话。看来,100万字,似乎是衡量一个作家是否成熟的数量级。
和兆言兄有较为密切的接触,是在2015年11月,江苏省作协组织的一次澳大利亚、新西兰之行,五六个人,为期一周。在完全放空自己的情境下,彼此之间的交流有如行云流水,自由,畅达,惬意。
其实,此刻在电脑前敲打键盘时,我才发现,自己曾经跟兆言兄的父亲叶至诚先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那是35年前,我参加“江南雨笔会”,在为期半个多月的培训班上,曾经聆听过叶先生的讲课。说实在的,叶老先生当时给我们来自全国各地的十来个文学青年讲了些什么,我真的无从记起矣。然,他亲笔为我题写过一段话,这是有案可稽的。当年先生在我的《速写薄》上题写的是:“用自己的头脑,说自己的话。说真话。”并且注明,这是“录巴老语”。在这段话下面,先生署上了自己的姓名,以及时间:“85.11”。我自然清楚,这是指1985年11月。
作为一个在基层业余从事写作者,我真正与《雨花》打交道,是从周桐淦主编开始的。周主编是著名的报告文学作家,他老家和我的老家同属里下河地区,现在又同属一个行政区划,亦算是同乡了。地缘相近,风物、风俗、风情,一脉相承。亲切,那是自然流淌出来的。至今,我都还记得他女儿笔下的溱潼大鱼圆,令人垂涎。
近年来,泰州方方面面都在做“泰州早茶”的文章。泰州,被称之为“一座被早茶唤醒的城市”。这当中,自然少不了文人的参与。某日,周桐淦先生来电询问,说是新近收到《稻河》一笔稿费,不知用的什么文章,因为没有看到刊物。
《稻河》是我到泰州文联工作之后,创办的一份文学内刊,逢双月推出。主要是为本土作家和广大文学爱好者提供发稿平台,偶或也有名家约稿。尽管是份文学内刊,创办之初,还是请大名鼎鼎的王蒙老先生题写了刊名。这也让在《稻河》上发稿的地方作者,有了一份荣耀。
周桐淦先生是家乡的名作家,这回《稻河》用稿,原是执行主编李明官从其他地方得到了桐淦先生的散文《大说泰州干丝》。其文笔自不必说,更主要此乃应时应景之文,《稻河》抢着一用,并不妨碍向外再发。故而,桐淦先生不知详情。
我与周桐淦先生的第一次见面,颇具戏剧性场面是:接头。
说来,此事放在现在的可信度,几乎为“0”。但,这确确实实发生在我和周主编身上。故事的时间是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其时桐淦先生身份应该是《风流一代》主编,而我只是一个兴化农村乡镇的团委副书记。周主编来信说,某月某日上午大约某时,他要从南京赶到兴化来看我,让我在兴化汽车站门口广场上等候。激动吧,当然!一位主编,要从省城坐长途汽车,路远迢迢(请允许我这样描写,在当时这四个字是恰当的)地赶到兴化见一个文学青年,那真是天上掉馅儿饼的美事!
可难处还是来了,我和周主编只有书信往来,没有见过一次面,见了面也不相识,如何接头呢?诸位有所不知,人家周主编不愧大作家,细节早替我想好了。我俩在兴化汽车站门口广场接头时,以手持报刊为信物:周主编手持一册《风流一代》,我则被要求拿一份本地的《兴化报》。有了如此约定,果然我在漫长的等候之后,极顺利地接到了身材高大、英俊帅气的周桐淦主编。那个高兴劲儿就甭提了。
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是,当时,我是用自己黑色长征自行车,驮着大名鼎鼎周主编,到我家中吃了一顿农家饭。“农家乐”走俏那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我款待周主编的只是极寻常一餐,要说特地为他,最多也就是杀了一只鸡,炒了几个鸡蛋。如此而已。
几十年过去了,我从来没有和周主编再提过此事。顺便说一句,2020年11月底,在《散文》创刊40周年活动上,见到桐淦先生,往事才第一次重提。他说,“你为《雨花》创刊60周年写的文章,我看到的。”并且他特地点出了我所叙述的见面细节,得到了认可。
在《雨花》多位主编中,梁睛是我唯一打过交道的女性。
梁睛女士曾经是我某获奖作品的评委,这同样是我几十年来从没有和她提起过的事。那也是上世纪八十年中期,梁睛女士担任着《雨花》副主编一职。套用现在流行说法,梁女士可是个十足的美女主编哟,温婉可人的模样,定然有不少“凉粉”的。我们几个获奖的男生,虽够不上“凉粉”的级别,但关注美女主编的喜好,几乎是不约而同的。
你还别说,美女主编每到一地,喜欢品尝当地风味小吃,还真被我们几个获奖男生见着了。那次她在出席扬州颁奖活动期间,就曾在文昌阁附近的小吃摊上,与我们相遇。因为我们和她之间的“遥不可及”,自然没有交流。只是那微黄的路灯下,她品尝小吃时娇小的身影,安静的坐姿,定格成了一幅画,温暖而平和。
后来,她是在《雨花》上给我发过稿的,我也曾到杂志社去拜访过她,在一些文学活动上也是见过面的。只是,她总是那么安静,让我不忍因俗务去打搅。
姜俐敏先生当《雨花》主编时,给过我一个礼遇,让我至今都心怀忐忑。2011年第七期《雨花》在封二“江苏作家群英谱”专栏,推出了一组我的图片和介绍,这对于我这样一个基层的地方性写作者而言,无疑是一个鞭策与激励。
而走进《雨花》“英雄谱”之后,与姜俐敏主编有了结伴同行的机缘。在一次苏南的采风活动中,有幸欣赏到他高亢嘹亮、富有穿透力嗓音,着实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姜俐敏。说实在的,如此雄浑,极富沧桑感的歌唱,很难与姜先生如此质朴的脸庞联系在一起。在此,本人严正声明:俺不是“外貌协会”的,绝无以“貌”取人之意。
叙说了我与几位《雨花》主编之间的故事,似乎没有言及《雨花》这份期刊,也没有过多提及在《雨花》刊发过的具体作品。我的考虑是,刊物是由人创办的,一份期刊的风貌,某种程度上,是由办刊人的风貌决定的;一份期刊的精气神,某种程度上,是由办刊人的精气神决定的。也就是说,期刊的风貌,说到底体现的是办刊者的风貌;期刊的精气神,实质上体现的是办刊者的精气神。
而我们每一位投稿者,是需要研究自己作品的“精气神”是否切合期刊的“精气神”,这样才能“对路”。像我的《琴丫头》《水妹》之类以女性为主角的小说,像《吴麻子》《细辫子》之类以手艺人为主角的小说,像《菱》《河藕》《旷野的精灵》之类风物随笔,像《苦楝树》《河边的小屋》之类亲情散文,之所以能被《雨花》选用,我以为是契合这一点的。
业余为文35年,《雨花》给予我的是一份幸运。多位《雨花》主编给予我更多的是鼓励与鞭策,让我的文学之树,在他们的雨露滋润下,生根生长,枝繁叶茂。没有《雨花》这块园地的培育,没有周桐淦等众多园丁悉心呵护,我的文学之树上也就不可能有现在丰硕的果实。因此,《雨花》及《雨花》的办刊人所给予我的关爱,有如春风化雨,点点滴滴,润物无声。我唯有铭记于心,铭记此生。
我的心扉,始终向着《雨花》打开。面对诞生已逾60周年的《雨花》,我愿意深深地弯下身子,奉上我虔诚的祝福!
雨花催发,润泽万代。
(2020年12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