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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代青年写作的世界性、现实性与自我性——95后作家丁中冶作品研讨会在南京召开

2022-10-17 15:00

  江苏作家网讯  2022年10月15日,“新时代的青春书写——丁中冶作品研讨会”在南京举行。本次研讨由作家出版社、南京市文联、南京出版传媒集团主办,南京市作协、《青春》杂志社承办。中国作协副主席、省作协主席毕飞宇,省作协党组书记、书记处第一书记、常务副主席汪兴国,南京出版集团董事长项晓宁,江苏新华发行集团总经理秦俊俊,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社长张在健,以及何平、翟业军、何同彬、韩松刚、周韫、丛治辰、行超、汪雨萌等省内外作家、批评家出席研讨,研讨活动由《青春》主编李樯主持。

  丁中冶出生于1998年。作为南京市青春文学人才计划签约作家中最年轻的一位,丁中冶从初中开始文学创作,陆续发表了短篇小说《爱海洋》《沉浸》《解烦杂货铺》《入梦》和文艺随笔多篇,2017年开始构思创作“蛹”和“蝶”系列长篇小说,已出版的《鹿唇》《浅水》两部长篇,与尚待付梓的《平安巷》构成“新留学生三部曲”。

  汪兴国在讲话中指出,江苏是文学大省,老中青少优秀作家辈出,丁中冶是其中十分年轻的代表。从处女作《鹿唇》到这次的新作《浅水》,以及即将出版的《平安巷》,能看到他对文学创作的热爱以及创新求变的探索。汪兴国分享了自己的阅读感受:一是《浅水》不“浅”,用有限的文字和体量构造了丰富的故事情节;二是塑造了截然不同的年轻人形象,能从中看到当下年轻人对爱情、生命存在、精神世界的思考与投影;三是对纯文学的坚守与尊重,其文字和叙述是用心的、考究的,收敛的、简洁的,留下了许多遐想空间。





  此次研讨主要围绕丁中冶的两部长篇——《鹿唇》和《浅水》展开。当浙江大学文学院教授翟业军翻开《鹿唇》时,他预想会读到“没有尝过太多爱情滋味的小孩子对于爱情的夸张的唯美的表述”,“但当那头鹿出现的时候,我开始意识到丁中冶不是在写一段唯美的青涩的爱情,而是在写爱的幻觉、爱的一意孤行、爱的执迷不悟、爱的不可能、爱的不存在。”

  《鹿唇》里,作为爱的对象——“陆莼”是虚幻的,这种虚幻感延续到了《浅水》,“清子”的存在同样存疑。“如果说陆莼是不存在的,那么爱就是虚拟的。诡异的是,正因为虚拟,它才能够是一场真实存在的爱。”翟业军引用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论,认为“陆莼”作为意象,像极了拉康的“客体小a”,“在客体小a的反向凝视之下,我产生了我爱这个女人的爱的幻想,而这个爱的幻想又重构了这个女人以及我与她乃至我与整个世界的关系。我为什么爱她?其实没有理由可言。这个意象本身就足够让我为她疯狂。”

  虚幻的爱、偏执的爱、无望的爱——在《鹿唇》和《浅水》里表现得淋漓尽致。对于这样一种独特的主体性和情感结构,《扬子江文学评论》副主编何同彬从社会学的角度予以剖析。他认为,丁中冶这代人与网络媒体无缝对接,文学文本、音乐影视和都市消费文化等所有的成长经验、阅读经验、生命体验综合到一起,最终生成了这样一种独特的情感结构,表现为“自我意识非常强烈,有大量的心理活动,有诸多困惑、玄想和自我对话”。

  而与这种内部意识的喷薄欲出形成鲜明对比,小说中“时间和空间的外观非常贫困”。何同彬认为,尽管小说构造了现实感的外壳,但其内在空间和外在空间具有强烈的非现实性,可以视为各种理念的投射。具体来说,外部空间“大部分是咖啡馆、酒吧、公寓,是封闭循环的一种都市化的空间结构”;而内部空间充满自我性,文本依靠对话和心理活动推进叙事,“这样一种空间结构必然培育出这种特别的、充满遐想和幻想的情感形态。”

  同时,何同彬观察到,与上个世纪的移民文学不同,上一代移民文本中重点呈现的空间差异在《鹿唇》中被抹平了,这也是由于国内外都市生活的趋同化,这一代都市成长起来的中国孩子去了美国之后,比较容易形成空间对接。

  这种世界性在丁中冶的首部长篇就有体现。《鹿唇》开篇关于飞机降落的描写,让翟业军联想到《挪威的森林》。省作协创研室副主任、江苏作家网主编周韫认为《浅水》“有机融合了日本私小说、破案刑侦小说和心理分析元素,是一个复合型文本,或者可以称之为新心理分析小说文本。它与完全挖掘内心的心理小说相比,是两条路子、两种格调。这两种格调交相辉映,使生活的视野和艺术的趣味都显得更为宽泛。”

  省作协创研室副主任韩松刚则将以丁中冶为代表的青年创作概括为三个特点:一是写作中的世界性,其文本摄取了文学摄影影视漫画等复合型世界文本;二是自我性,即如何处理自我和面对自我的问题;三是文本中呈现出的割裂状态,包括社会人格与内在性格、感情期待和具体生活之间的割裂。“整体上,丁中冶还是一种偏于抽象的写作,更像是一种感觉化的小说,非常注重自己的内心感受和外部氛围。”


汪雨萌(线上参会)

  “世界性”和“封闭性”这样看上去相互矛盾的两个空间概念,在丁中冶的文本里奇妙地缠绕共生。与此并行,上海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汪雨萌在文本内部同时体察到一种时间性的凝滞。在她看来,《鹿唇》中的两个人物形象没有任何成长,到了《浅水》同样如此:池代龙开始时面对歹徒和被刺死的同伴时,是懦弱的,而结尾看到被乔沛凝杀害的女孩,反应仍然是懦弱的;乔沛凝始终陷于清子离开的状态中无法自拔,寻找一个又一个替代品;清子作为幻想或回忆更是不可能成长的角色。


行超(线上参会)

  而另一方面,文本之外的时间里,作者本人的蜕变却显然可睹。《文艺报》记者行超注意到,同样写梦境,与《鹿唇》为了营造梦境而写梦境相比,“《浅水》试图解开这个梦,理解这个梦,这也是为什么《浅水》看起来有一个推理小说的外形。作者试图不只是活在自己的梦境里,而是去理解别人,理解现实和整个世界。”汪雨萌虽然认可这一从“我”到“他”的心理蜕变,但联系到文本内部的时间性凝滞,仍然对此抱有疑问“他们是不是真正走出了自己营造的世界?”


丛治辰(线上参会)

  但研讨现场,亦有批评家认为,文本中的自我性或许恰恰嵌套着外部的现实性和社会性。韩松刚正是在这一点上看到了丁中冶的优点,“整体上说,当前青年写作当中似乎呈现出一种趋势:很多青年在写作中不太愿意、也很少表露自我生活与时代和他者的隐秘关系”,但丁中冶愿意呈现自我,他以自我的视角去切入,在努力思考“自我在世界当中的存在”。北京大学教授丛治辰也认为,不同于东野圭吾的社会派推理小说,“《浅水》里,杀人狂的所有动机似乎都来自于情绪,来自于心理,甚至可以说来自于一种都市病症。丁中冶是将这种社会问题直接压进了青年人的心理当中”。这种都市病症以“爱”的形态显露症状,处理个人与世界的关系时,当所有的假大空消失之后,个人进入了一种失重状态,“所以《浅水》里会出现如此病态的求死与杀人”。翟业军则提出“事理逻辑”的概念,为思考这一问题提供了新的角度。“小说本身是强调事理逻辑的,或者说只有从事理逻辑出发,才能够看到一个更加真切的人生”,以《傲慢与偏见》为例,“开头就说,‘凡是有财产的单身汉,必定需要娶位太太,这已经成了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然后简·奥斯汀立马告诉我们这个叫达西的单身汉有多少钱,如果他没有一年1万英镑的收入,其实后面的傲慢与偏见都是不成立的,这是一个现实的逻辑。”丁中冶的小说在这方面还稍显架空。

  而在南京师范大学教授何平看来,《鹿唇》和《浅水》中体现的纯爱系、幻想系、暗黑系元素,其实也在世界青春文学的主题谱系里。在这个意义上,何平将这两部作品看作“典型的世界青年文化背景下产生的小说”。

  现实性与自我性、代际的典型性与创作的个人性——一系列问题相互割裂又相互关联。之于这一代青年作家,他们深受世界文本的滋养,但这种滋养会不会影响创作的独特性?代际的典型性又是否会覆盖感受的自我性?这给作家的创作和批评家的阐释均带来了重重困惑。

  “批评家关照的期刊系统的青年写作只是所有青年写作的一部分”,何平指出,对于如此庞杂丰富的青年写作,“作者不用太迷信批评家,批评家不能太迷信自己的阐释系统。挪用既有的文学阐释系统,我们可能只能识别其中的一部分作家,甚至只能识别他们写作中间的某些部分”。

  这种特殊的文本特质或许既有代际背景,也有个人经历的直接影响。2015年,丁中冶青春期就早早出国留学,一度体会到留学的隔膜和孤独。正是这样的经历催使他创作“蛹”和“蝶”系列长篇,隐喻当代青年的心理状态。丁中冶笑言,家人看了他的《鹿唇》之后,一度以为他罹患心理疾病,很担心他的精神状况。“但今天,作为文学新人参加这场关于我的研讨会,我受宠若惊,也感受到了来自文学圈的包容博爱。这些都在化作我继续前行的动力。”

  “这两个作品放在这,我可以做一个结论是,丁中冶虽然年轻,但这是一个迅速成长、值得我们关注的作家”。研讨会上,毕飞宇以写作者的身份发言,他认为,从《鹿唇》到《浅水》,可以清晰地看到丁中冶的变化:线索从单线条前进到复调和多线条;层面更加复杂;难度逐步提高,对于超现实的呈现更加成熟;人称从第一人称推进到第三人称且转换自如。他建议,丁中冶在今后的写作中,可以在字数方面给自己多提要求,要有规划;要选择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作家类型,如果选择做一个抽象作家,“你可以好好回去读一读黑塞,我觉得你从他那里可能学到的东西会更多”。(文/俞丽云;图/于邦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