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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刘邦对沛县的故乡认同

2023-11-27 14:54

  刘邦对沛县的故乡认同

  李 虎

  一谈起汉高祖刘邦,不少人大概率会论一下他是哪里人,有的说既然叫“沛公”,当然是沛县人,有的说既然是“沛丰邑中阳里人”,那当然是丰县人,有的折中一下,说“丰生沛养”,有的还说“当时丰邑属沛,现在沛县属徐州,再后来为汉中王,再再后来长期定居关中,所以,说刘邦是丰县人、沛县人、徐州人、中阳里街道人、汉中人、西安人都不为过”……不论还没事,一论起来,刘邦的故乡到底是哪倒好像成了一桩“疑案”,那声威遍及海内的刘邦到底有没有一个“板上钉钉”的“家”?

  本文以为,非要论出刘邦是哪里出生、家在哪儿,其实意义并不十分大,最多造身份证或者户口簿时填充一下出生地、户籍栏之类的,意义止此而已。

  从人之常情出发,一个人的故乡是哪,应该以其本人的情感归属、心理认同为要。一般满足两个条件,一是人生事件发生地,更重要的一个是思想情感认同地。一般情况下,人生事件多发地,往往会造就更多的思想情感认同。当然也有先有思想情感认同,后发生人生事件,反认他乡是故乡的例外,譬如苏轼,“坐见黄州再闰,儿童尽吴歌”,“不辞常作岭南人”,“我本儋耳氏,寄生西蜀州”、“问汝平生功业,黄州儋州惠州”;再譬如《月亮与六便士》中的阿伯拉罕医生,第一次从英国到了埃及的亚历山大港,便爱上了这个地方,当即放弃了英国优渥的一切,提了行李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留下。

  打个比方,一个人出生在甲地,之后的生活却都在乙地,人生事件当然大都发生在乙地,那么他的所有思想情感必定跟乙地联系更多,他对乙地的思想情感认同也更多,你若要问他是哪儿人,按照人之常情推断,他大概率会说自己是乙地人。当然别急,倘若再进一步深谈,他可能会顺带一句,自己出生在甲地——他对出生地甲地并不否认和排斥,他甚至在心底对甲地还有很多隐秘的未泯童心式的爱恋,但从人之常情出发,他自己已经分定了方向。

  所以按这个逻辑看,有些时候单纯地纠结一个人出生地点在哪里,意义不大。只有发生人生事件、有情感联系、有心理归属感、自己认同的地方,才能更顺理成章地称之为故乡。

  那刘邦自己认同的情感故乡到底是哪儿呢?本文以为,是沛。丰邑,在刘邦心里是有道坎儿的。

  刘邦起事前差事于沛泗水亭,那里不但有他的工作单位,还有他消遣娱乐的酒吧,在那里他不但结识了一众好朋友,还认识了曹女士,生了孩子,更在那里被“风险投资专家”吕总吕太公相中,结束了剩男生涯,与总裁千金吕小姐结为夫妻,成为了吕氏资本重点培养的乘龙快婿和职业经理人……这种种生活场景,全方位地丰富了刘邦的人生,容不得他不怀念沛。

  刘邦公事办砸,索性不干了,摆烂躺平于芒砀山泽之间。当时,反秦烽烟四起,刘邦遂返沛,与沛的朋友里应外合,杀秦沛令,揭竿叛秦立为沛公。

  就是这样的突然,你说气人不?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刘季,从此华丽转身,登上了历史的舞台。身份陡转,使命骤清,刘邦找到了毕生奋斗的事业,并慢慢地、悄悄地向历史舞台中央靠近……

  “朕自沛公以诛暴逆,遂有天下,”这种人生的转折、事业的起点,从此改变了一个人,容不得他不怀念沛。

  刘邦称帝伊始,一方面是大业准成的喜悦,一方面是因为种种原因各王反叛此起彼伏的郁郁。想以往,刘邦常对敌手降将不计前嫌、网开一面,加官进爵、广立王侯无所忌。然当此时,王侯们因为各种原因却常叛他于不顾,以至于惹得他四处出击,有点疲于奔命。他一定恨透了背叛。想当初,刘邦把老家丰邑交给雍齿,这是何等的信任。无奈在其征战之时,后方却传来雍齿携丰子弟叛魏的消息。本来是想把丰邑作为自己的大后方,把身家性命寄托于此的,如今却落得个无根之草、丧家之犬的局面,当时的刘邦一定是百感交集,万分焦急吧?

  从刘邦之后数攻丰邑而不得,急火攻心大病一场,病好后又四处借兵一有机会就回师丰邑可以看出,那时丰邑在刘邦心里的地位是多么重要,他失去丰邑之后想要夺回丰邑的心情是多么迫切,甚至迫切到了歇斯底里的执念地步。

  刘邦“怨雍齿与丰子弟叛”,“特为其以雍齿故反我”,一个“怨”一个“特”,足见丰邑伤刘邦太深,刘邦怨丰邑亦不浅。从此丰邑是故籍而已。

  急火攻心大病一场的刘邦,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刘邦,乡亲叛离、釜底抽薪、无以为靠,唯一能去的、医伤治痛的地方竟然还是沛县……那时那地,他的心情可想而知。正是这种境遇和心理的极度、鲜明反差,容不得他不怀念沛。

  刘邦打完仗扯缰还归关中时路过沛县,停留十数日,与沛县乡亲把酒言欢,现场教学,与百余儿童一起唱歌,击筑起舞,感怀万千……他除了大声高歌“威加海内兮归故乡”之外,还动情地说道:“游子悲故乡,吾虽都关中,万岁后吾魂魄犹乐思沛。”他以凄念着自己故乡的平凡游子自比,向自己和家乡父老承诺,即便高为庙堂帝王,死后依然魂牵梦绕着沛之故土,此言此情可歌可泣,堪称刘帮版《故乡的云》。他又热情洋溢地把沛县作为自己的汤沐邑,免除了沛县百姓的赋役……好一派荣归故里,与家乡父老共你我的动人好男人景象。

  刘邦不忍叨扰乡亲太多,启程西去,沛县父老乡亲空县倾城而出挽留送行,一代帝王难却父老乡亲依依之盛情,又不得不临时停脚,再留三天,共话乡情。

  形成对比的是,刘邦在沛县与父老乡亲不分你我的时候,却对近在咫尺的丰邑过而不入、视而不见。他把沛县看作自己的私人汤沐邑,免除了沛县父老乡亲的世代赋役,却独独漏掉了丰邑。两个解释:要么他毫无感情完全无视了丰邑,要么他耿耿于怀故意忽蔑了丰邑。

  幸在临行前多亏了沛县父老乡亲的再三请求,刘邦才勉强免除了丰邑的赋役,是为“乃并复丰,比沛。”“并”、“比”两字,高下远近可判。也由此可见,丰邑在刘邦心里已经变成他曾经生长的地方,而非有情感寄托联系的故乡。也正是他对沛的这种身份、情感的归属和认同,容不得他不怀念沛。

  不但刘邦自己把沛作为自己的故乡,他的儿子也把沛视为刘邦的故乡。高祖崩后,孝惠帝“思高祖之悲乐沛,以沛宫为高祖原庙。”而丰邑呢?是刘邦回不去的老家。他承认那是他父亲的故乡,也承认那是自己小时候的老家,他在长安为父亲把郦邑更名成了新丰(现西安市临潼区新丰街道),也为自己重新找了一个关于老家的寄托,至于“旧丰”,也许就随着时光慢慢流逝和遗忘了吧?

  假若你能穿越时空有幸能问,刘邦先生,你是哪里人?你觉得以他的所言所行,他会给你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但还是要提一句。家,或许对项羽一样的人来说,是从哪来就要回哪去的存在,虞姬陪伴,狐死首丘。而对于刘邦一样的人来说,就不一样了,他们的家是用于缅怀的“路过”,是用于追忆的曾经,他们最为关注的是当下,他们没有最爱的女人,只有身边的女人,为了目标,在哪都差不多,失去谁也都能过得去……此时再看,他的故乡在哪,似乎又变得无所谓了。

  载《歌风台》5-6期,责编:孙 亭

  李虎,男,一九八二年生,江苏沛县人,毕业于西北大学新闻学专业,热爱写作。曾在《齐鲁晚报》见习两个月,短暂供职于西部某少年杂志。2005年首次在《男孩女孩》杂志发表小说《爱的能量守恒》,后散文散发于《都市晨报》、《榆林新青年》等报刊。近十年来,努力学习实践小说的写作,小说屡被省、市刊物所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