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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苏军新力量”系列专访 | 徐瑾:儿童文学写作“要看得见真实的孩子”

2023-10-09 11:24

          编者按:“文学苏军新力量”是江苏省作家协会优化文学梯队建设、培养推介文学新人的重要项目。2023年,江苏省作家协会联合中国作家网,隆重推出“文学苏军新力量”第一批10名青年作家,通过文学访谈、视频推介、专家点评等形式,让广大读者了解他们的创作历程,倾听他们的文学心声,共同瞩目当下青年写作的来路与远景。

作者简介:

徐瑾,江苏东台人。做过多年动画编剧、策划。2018年起回家乡东台工作生活。作品散见于《十月少年文学》《少年文艺》《好儿童画报》《儿童时代》等杂志,曾获2016年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首届“小十月文学奖”童话组金奖、第十一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青年作者短篇佳作奖。出版长篇童话《了不起的爸爸城》。

访谈:

中国作家网:徐瑾你好。我看了你的介绍,你并不是中文系或者文学相关专业出身,但从毕业后没多久就做动画编剧,到现在一直坚持写作儿童文学,你似乎与儿童文学有着“天然的缘分”?

徐瑾:张老师好。好几年前的一个晚上,有朋友问过我类似的问题,我告诉她一个秘密,其实我是一个游戏里的玩家,选的角色“设定”里有“写故事”这一项,只要我跑偏了,就有NPC把我踢回来(开个玩笑)。我小时候总会被批评没耐心,拿起书都是抓耳挠腮地往后翻,就想知道“人”怎么样了。有时候旧书少页连累故事也“缺斤少两”,就自己天马行空补故事,再讲给小伙伴听,大家都夸我讲得好,适合写故事。但高中成绩太差,大学没敢往中文系去想,毕业后跑去一家五金店工作,每天就在努力分辨各类螺丝、钉子和管道的型号,似乎和文学的缘分也就这样了。可突然有一天……

中国作家网:你写作路上的NPC出现了?

徐瑾:哈哈,是第一个NPC出现了。我那时候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小屋,比较简陋,洗漱都需要去户外的水池。有一天,我满嘴泡沫和楼上的姑娘聊天,她告诉我世界上有一个美妙的工作叫“动画编剧”,每天就是看动画片编故事,而且她们公司急需人哦。我羡慕得上蹿下跳,现学了一下剧本的基本格式,努力编了一个简历,投出后居然被录用了!虽然我后来才发现,能让我这个非专业又没写作经验的人“混”进去,更大原因是一集剧本单价只有50元,经常写到半夜也就勉强维持温饱。但十多年后的今天回忆起那份工作,我的第一感觉还是幸运。

中国作家网:是幸运自己能得到一份喜欢的工作,还是生活拐了弯有了新的选择呢?

徐瑾:是幸运已经不敢想象文学的我,突然有机会做与“写”有关的工作。我以为没有云的天空上,眷顾我的风一直在吹,即使绕远了迷路了,我还是找回了小时候那个爱讲故事的自己。

中国作家网:我记得你在一些介绍中说,是从2016年开始,想写自己的个人作品,这个想法的契机是什么?

徐瑾:动画是集体创作,编剧前有策划设定,后有分镜、动画制作诸多流程,再考虑时长、周期等因素,太天马行空增加项目成本的表达很难得到保留。我隐约想写点别的,但没想明白究竟是什么,直到2016年,第二个疑似NPC的朋友出现了。她说,徐瑾,你发表过什么儿童文学的作品吗,童话还是小说?什么,你没投过稿,你不会不敢用文字直接面对读者吧。我好像恍然大悟一样,投稿!我也可以吗? 而且“儿童文学”,多动听的四个字啊,那天我又补齐了一块梦想地图的碎片,决定去写自己的个人作品。

中国作家网:2016年开始写个人作品,同年即获得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包括后来的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青年作者短篇佳作奖等等,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在儿童文学写作方面颇有天赋呢?

徐瑾:有一阵子我的确暗自觉得自己有天赋,甚至产生了写童话很容易的错觉。可规律写作后才发现是我太自信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珍贵又个性化的童年经历,童年经历带来的灵感好像早已在脑海里成型,只待浮光一瞥便水到渠成。《怪小孩》那篇里的桃树来源于我爷爷家夹缝里的枇杷树,我小时候一直很忧愁它能不能活下来,琢磨过无数关于它的故事。但大多突然而来的灵感,我看得并不清晰,我似乎能感受到故事的情绪,听见人物在对话,看见某个人物的眼神,但是我无法捕捉他们的全貌,写写停停,删删改改,最终大多只是沉默在文件夹里,委屈地蜷缩成一团不成型的文字。我是写了几年后才有了认知,灵感很重要,但不能总是期待张嘴就叼到能一气呵成的灵感。大量的阅读,主动的构思,合适的呈现,和做好长期孤独写作的心理预期,都是必须的。

中国作家网:之前因为工作的原因,也接触过不少儿童文学作家,尤其是差不多和你同龄的青年作家,他们身上似乎总带有鲜明的“孩子气”,一种很可爱可贵的气质。最近读你的童话,透过作品能感到你身上也有这种“孩子气”,你怎么看待这种气质?你认为从事儿童文学写作特别需要具备怎样的素质?

徐瑾:哈哈,“孩子气”应该可以排进我最喜欢听到的夸奖词汇前三吧。谢谢(得意地叉腰)。至于特别需要具备的素质,我觉得应该是可以随时与童年联系,就好像那个小孩还生活在心里,不需要大张旗鼓地去寻觅和吆喝,而是轻轻一回头,小时候的自己就在那里,默契一笑后,她能拉着你像孩子一样去感知。

中国作家网:所以你之前的访谈里说要尝试用“新的视角和故事结构去讲童话”,是在克服困难、探索新的写作路径吗?

徐瑾:我很害怕写了一串短篇,可聚拢在一起看,就像故事在排队照镜子。去年忍痛把几篇连连看一样的童话丢进了电脑深处,开始努力给自己制造难题。从主角的差异设定,到略显陌生的主题和结构安排,陆陆续续地在尝试,写了十篇左右吧。

中国作家网:你自己感觉尝试的效果如何呢?

徐瑾:这些故事里依旧有各种精灵,但也有更明显的现实的影子,时间被压榨、希望变成一棵树的学生,眼睛深处有家乡颜色的异乡人,悲伤到想剪掉影子的风,捡到半截童话的女孩……啊,也邀请我最喜欢的猫们做了主角,让它们尽情用魔法切磋了一次。一开始不是很顺畅,但是写完了却很开心,好像把情感的地图扩充了。这些童话大部分收录到了我的第一部短篇集里,希望年底可以和大家见面。

中国作家网:悲伤到想剪掉影子的风,听起来就很有意思。儿童文学写作似乎对想象力有更高的要求,你如何保持写作的状态,获得源源不断的灵感呢?

徐瑾:哈哈,秘诀依旧是保护好心里的“小孩”。虽然我顶着一个大人的外壳很多年,但老做稳重的大人会让我紧张和疲惫,除了工作场合或者非常陌生的环境,大多数时候我都是悄悄让孩子的我出场,发呆,大惊小怪,絮絮叨叨,要是有开心的事,路上遇见的每只猫都必须知道。所以我好庆幸有童话,在童话里,我可以自由做一个小孩,宇宙万物都欢迎我。我们互相喜欢。

中国作家网:在你的长篇童话《了不起的爸爸城》里,开篇便是以一个小女孩的口吻在写信,儿童的口气与心理把握得很细腻,这是不是你上面说到的让作为“小孩”的你出场写作呢?

徐瑾:哈哈,是的。我找不准某个情节里孩子应该有的反应时,就会把喜欢纠结悬念情节的大人先撇开,切换回第一视角,让一个叽叽喳喳神气活现又容易委屈巴巴的女孩来讲故事,我给你讲啊,从前呀,有一个地方叫爸爸城……咦,你在听吗?哈哈,童年的我登场后,故事的流动就自然多了。

中国作家网:你理想中的儿童文学作品是怎样的?

徐瑾:轻盈又充满生命力、有游戏性又包含哲理、看似简单却变幻无穷。就像一颗发光的星星,小小的那么一颗,轻灵安静地挂在天空上,却有着穿过无数光年仍然闪烁的光芒,就如我最喜欢的《小王子》。

中国作家网:儿童文学之于孩子成长的意义毋庸赘言,中外文学史上都不乏伟大的作家,或留下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或留下关于儿童文学的重要理论。当下我国儿童文学写作前景广阔,但仍有很长的路要走,以你之见,还需在哪些方面做出努力?

徐瑾:人类会有共同的情感,不同时代的孩子们也可以共鸣,但他们的心灵困境与情感体验肯定会不一样。即使努力与童年保持着联系,可实际上已经是成人的我们,总会比孩子们在选择权等方面更有“优势”。如何真正看见孩子,为他们提供真正的勇气与精神力量,是一个难题。儿童文学写作者要努力把目光聚焦在真实的孩子身上,不要为了表达某个主题和道理,就去虚构一个孩子。即使童话总与天马行空挂钩,但也要先看见某个真实的孩子,从发自内心的触动和最真切的情感出发。这也是我写作时一直提醒自己的,你要看得见孩子。你心里的,你身边的。

中国作家网:最后一个问题,好像是毕加索曾经说过:人花一段时间做艺术家,却要花一辈子的时间把所学的抛弃,学做小孩。结合当下很多重要作家“跨界”参与儿童文学创作,你怎么看这种现象?

徐瑾:几乎所有重要的作品里童年与儿童都是在场的,很多重要的作家并不是突然“跨界”,是一直有写“儿童”。这个“儿童”不一定是定位到文字里某个具体的十岁小孩,更多是对儿童天性的呈现,对飞翔与自由的渴望,天马行空的变化,万物有灵的生命观,都是很“孩子”的感知。儿童文学与成人文学不是泾渭分明的,可“儿童文学”有自己独特的审美特质,也需要更聚焦儿童的视角与情感体验。越来越多的大家们去“为孩子写作”,是对儿童的尊重与欣赏,不仅会给儿童文学带来更多的关注,还会带来他们独特的童年体验与更丰富多元的表达空间。不论是作为儿童文学的阅读者、学习者还是写作者,我都觉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