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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苏军新力量”系列专访 | 大树:知自己之小,是诗歌对我的教育

2023-09-08 09:55

   编者按:“文学苏军新力量”是江苏省作家协会优化文学梯队建设、培养推介文学新人的重要项目。2023年,江苏省作家协会联合中国作家网,隆重推出“文学苏军新力量”第一批10名青年作家,通过文学访谈、视频推介、专家点评等形式,让广大读者了解他们的创作历程,倾听他们的文学心声,共同瞩目当下青年写作的来路与远景。

  作者简介:  大树,男,本名孙胜,90后青年诗人,现居涟水。作品散见《诗刊》《星星》《扬子江》《长江文艺》等刊物。曾获得杨牧诗歌奖·青少年诗人奖、扬子江年度青年诗人奖、江苏十佳青年诗人奖等。

  大树起初没想过做一名诗人。“只是写了一些出来,竟收到鼓励”。在他还没明白写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便因为笔下的文字和年纪被赋予了青年诗人的身份。尽管他觉得,写过一些诗和足以被称作诗人是两回事。

  第一首诗,来自大树与父亲的一段独处记忆。难得的宁静仿佛凝固了时间与月光,那个夏夜宿命般地将他带入诗歌的世界,几乎只消如实写下:“月亮睡在我的左边/星星睡进我的怀里”。握着“过去”写诗,大树总希望实现情境上的完整,将那些已经逝去的、但仍在脑中不停放映的记忆激活,此后的一段日子,他不断重复这个过程,在往事中淘洗诗心。

  来到而立之年的门口,由复原与揭示过往,树的枝叶试图探寻至更为自觉的境地,凭借想象,在与万物的平等对话中完成自我教育。无论“老式的青松”,还是“新式的白雪”(大树《宽恕》),当身心在诗中被坦然交付,无尽的自我“皆在领悟中/得以改换和更新”(大树《晚读》)。作为诗人的大树,已由一个热爱过去的人,长出新的姿态。

  中国作家网记者:你是从哪一年开始诗歌写作的?最早激发你写诗的灵感是什么?

  大树:2015年末吧。多是清亮的往事。比如我的第一首诗,就是儿时父亲带我划船采菱的往事诱发出来的。那是一个漫天萤光的夜晚,萤火,铁船,父亲和我,都稳稳地待在月光下面。望着夜空,我感受到了一种难得的宁静,叫人迷醉。正是这个夜晚带给我的美好感觉,让我写下了“ 月亮睡在我的左边/星星睡进我的怀里”这样的句子。我第一次在自己的回忆中捕捉到了诗,自此也让我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中国作家网记者:请谈谈笔名大树的由来,你对自己成为怎样的“树”有何期待?

  大树:笔名的由来?哈哈,这确实是个意外的收获。刚写诗时,我热衷在QQ上加一些诗歌写作交流群。群里很热闹,群友之间斗诗的热情非常高,我那会儿也没少参与。有一次,参加群里的同题诗赛,结果还不错,拿了个铜奖。组织者在群里公布结果,作者署名取的直接就是网名。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统计到我竟出了差错,只取了网名的一半——“大树将军”意外写成了“大树”。后来我索性将错就错,就以“大树”作为我的笔名了。至于我期待自己成为怎样的“树”,我还从来没想过。我一直觉得那只是个代号,是给予写诗的“我”一个新的命名罢了。我无意在人群中做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中国作家网记者:在你的诗歌创作道路上,是否有给予启发和影响的诗人或艺术家?请谈谈这种影响。

  大树:写诗的人很难不受到优秀诗人或艺术家的启发和影响。我没办法一一列出他们的名字,因为实在太多了,多到我很难一下子想起谁。但他们带给我的影响,我觉得是正向的、积极的。他们能滋养我的创作,让我的诗艺变得更纯熟,表达变得更精确。但我从不担心,他们会将我“同化”。我欣赏过甚至羡慕过很多诗人的创作,但我从未想过要靠近谁、成为谁。我深知世上最好的诗,来自一个人独立而逍遥的心。

  中国作家网记者:请提供你自写作以来感到满意的作品题目,并说说理由。

  大树:《洞房花烛》《湖心亭》《宽恕》《明月夜》《立夏书》《一种平静》。不是说这几首诗质量上乘,让我满意,而是因为它们代表了我写作的几个阶段,就像成长过程中的那些纪念日,对我有着特殊的意义。

  中国作家网记者:迄今为止,是否遭遇过写作的瓶颈?当遭遇“写不出”或“无法继续”的时候,你通常是如何度过的?

  大树:自然是有的。每次写出一首新作,我都疑心自己写不下去了。当遭遇“写不出”或“无法继续”的时候,我会在微信收藏里翻找我“收藏”的诗来读,米沃什、谢默斯·希尼、詹姆斯·赖特、亚当·扎加耶夫斯基、韩东、胡弦、叶丽隽、邹黎明等人的诗是我近半年读得比较多的。读诗是缓解焦虑的最好的办法。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读诗的意义要远远超过创作的意义。读诗能使人保持思考,能使人在川流不息的时光中保留一份镇静与深刻。相比于“写不出”或“无法继续”,我更担心,我会在繁忙的工作和生活中丧失对诗歌的感受力。

  中国作家网记者:你是否有固定的写作习惯?写诗是灵感来了一挥而就,还是需要经历不断打磨?你是否有修改诗歌的习惯(如果有,反复斟酌的通常是哪些部分)?

  大树:我没有固定的写作习惯,常常是听音乐或回家路上的某个细节在指引我:大胆写下第一个句子吧,很快,你就会知道第二个。所以灵感是我深信不疑的东西,它总是“操纵”我们,教我们写下一些诗句。但它不是万能的。表达的精准性或作品的完成度,都需要不断地打磨来实现。这两者,也是我通常会反复斟酌的部分。

  中国作家网记者:我注意到你的写作题材多关涉你的职业和生活。比如《为了告诉我们什么》《晚读》等篇目有监考、温书等校园生活的影子;《一种平静》《望》等则容纳了与父母妻儿之间的情感记忆,你如何看待生活、职业与诗歌写作之间的关系?

  大树:很多人都说,只有生活无忧,才适合去写诗。我是不认同的,写诗几乎没有什么前提,写与不写全凭写作者的心。再烂的工作,再窘迫的生活,都不能夺走一个人写诗的权利。只能说,稳定而有序的生活,更容易享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更能够帮助一个人静下心来去经营他的写作。我的职业是老师,这几年一直供职于私立学校,平时工作很忙,但我很少去抱怨。我坚信再忙的生活里也会有诗歌。所以书写日常,就成了我的一种选择。

  中国作家网记者:我还注意到,你常在诗中交付身心,为寻常物什赋形,如《仓库里的麻雀》《和邹黎明逛周村》等篇目中都出现了视角的转换,有麻雀、甚至有“路遇狗”,请谈谈这体现了你怎样的创作观念。

  大树:书写日常是我写诗的一个执念。我喜欢将生活中的寻常之物作为交付身心的对象。对它们进行重塑和赋形,往往会给我带来创作的惊喜和满足。而视角的转换,实质上是观念催生的一种实验。诗人多有慈悲之心,信任万物有灵,站在“麻雀”“路遇狗”的角度看世界,人就会变得渺小。知自己之小,才能变得宽容。我也将这,视作诗歌对我的教育。

  中国作家网记者:平时关注诗歌评论文章吗?除了写诗,你尝试过写诗评和研究文章吗?在你看来,诗歌写作和诗歌理论评论之间存在怎样的关系?

  大树:很少。也从未尝试过写诗评。在我看来,诗歌写作和诗歌理论评论之间应该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吧。也许它们会互相影响,但我还没有体验过,没有发言权。

  中国作家网记者:你认为当下的诗歌生态是怎样的?或者缩小一些范围,据你观察,青年诗歌写作呈现怎样的面貌?

  大树:当下的诗歌生态,确实很难讲,因为范围太大了。林子一大,什么鸟都可能有,好的坏的往往也容易相互叠加。之前有很多人谈及这个问题,但我认为他们大多都是基于与个人密切相关的部分去评述的,难有公断。青年诗歌写作呈现的面貌倒是好描述、好分析一些——青年诗人的话语权还相对羸弱,呈现的姿态也更谦逊一些。据我观察,青年诗歌写作呈现的面貌是多元化的,各自都有各自的创作路径。即使也有人效仿前辈诗人群聚发力,但在写作实践上仍旧是各自为战,没有统一的观念或主张。而这似乎也印证了青年诗人对同代人写作的接纳与包容。不趋同,也不对抗,各自在各自的方向奋力掘进,已然成为青年诗歌写作表现出的另一个显著的特征。而若谈及作品在艺术上呈现的高度,我觉得基本上是非经典化的。我们还没有写出更好的作品。

  中国作家网记者:近日《长安三万里》的热映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诗歌这一文体的国民性,作为青年诗人,你认为诗歌和诗人在如今的社会生活中居于怎样的地位、扮演怎样的角色?

  大树:在这个问题上,我是悲观的。近些年,虽然也有不少诗歌“出圈”的现象,但这并不意味着诗人在当下受到了优待。在如今的生活场,诗人受到的尊重往往并不源于诗歌,反而源于物质财富、身份地位之类的非诗歌因素。这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境况简直天差地别。当下,凭借诗歌而不能在生活中获得接纳与尊重的好诗人比比皆是,这实在是一件无奈又可叹的事。

  中国作家网记者:请谈谈影响你诗歌写作的最重要因素。

  大树:无疑是精神高度。诗歌写到最后,技术都是后撤的,玩的都是诗人自身的精神高度、精神境界。而要想提升自身的精神高度,我觉得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它有赖于长期的阅读和行走。阅读,可以给予我们间接的知识和经验;而行走,则可以让我们在自然与宇宙的怀抱中不断地找到自己与他者的差异性或共同感。当我们的精神高度提升了,诗歌的品质自然也会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