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大文学期刊同发作品,揭秘扬州作家汤成难的创作故事

(2020-03-18 10:07) 5842933
    

  无论在什么时代,文学的力量,都是不可或缺的,作家们用各自的文字,观照着世道人心,关切着人间冷暖。

  3月,春暖花开。在这个月发行的国内各种文学期刊中,读者们可以在《人民文学》中读到《摩天轮》,在《小说月报·原创版》中读到《进山》,在《上海文学》中读到《月光宝盒》,在《钟山》中读到《寻找张三》,在《雨花》中读到《锦瑟》,而这五篇小说的作者,都是扬州作家汤成难。

  在北京、天津、上海、江苏,四大文学重镇发行的文学期刊上,同月发表一位扬州作家的作品,这在扬州文学史上,尚属首次。

  同月发表五篇小说

  风格各异耐人寻味

  如果说,每一篇小说,都可以看做是一部影视作品,那么,汤成难的这五篇小说,则是五部风格各异的影片。《摩天轮》是一部默片,是一位女人用无声表达的“此处有声”;《进山》是一部轻喜剧,在笑声中透射哲思;《月光宝盒》是一部童话片,情节跌宕引人入胜;《寻找张三》是一部青春片,每个人都在其中寻找过去;《锦瑟》是一部独角戏,是“此情可待成追忆”的惘然。

  《摩天轮》的故事,是汤成难以前从京华城游乐场经过,摩天轮很高,突然想去坐一坐。当她完成构思,开始着手写小说的时候,她一个人坐上了摩天轮,当到达最高处,当悬浮在半空的那瞬间,突然找到了那种自己想要的情绪。

  《进山》是汤成难听来的半个故事——朋友在养老院度过了一夜,朋友是30多岁的小伙子,和他一起的还有另外两个小青年。之所以说半个故事,是因为在小说中,她并没让三个青年留下来过夜。一切喜剧的内核都是悲剧,她喜欢轻松诙谐的语言包裹下的沉重话题。

  《月光宝盒》是从一则新闻触发,新闻背景是几位世代耍猴人在东北被判刑,罪名是“非法运输珍贵野生动物”,后来人释放了,猴却没了。耍猴人十分悲痛,或许他们自己无法理解,世代相传、朝夕相处的猴,以及耍猴的技艺为何就会犯法?小说通过一个孩子的视角,去解读了一个耍猴家族的故事,在时代洪流中被抛弃,被遗忘,那样的辛酸和无奈。

  《寻找张三》是一部有关父爱的故事,那个叫“张三”的人,未被批准的请假条,母亲关于“失踪”父亲的漏洞百出的描述,“我”在青春期中百无聊赖地“游荡”与“寻觅”,在一个成长小说的叙事轨迹里,一个少年在旧工厂的废墟中,通过与历史、亡灵的对话,重构了一个时代的残酷和温情,也完成了自己不无眷恋和悲伤的成人礼。

  《锦瑟》是一个包裹在爱情虚空下的故事,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汤成难面对“犹如泥沼一样”的生活,可如何从这泥沼中腾空而起,或者将身体拔出来?写作便成了一种方式,而《锦瑟》就是将自己以及将许多一样生活在泥沼中的人拔出来的一种努力。

  大量阅读“补充能量”

  建立作家“私人书单”

  一篇好的小说,是如何写出来的?那些小说中的情节、人物、对话,是如何做到栩栩如生?汤成难说,从一开始写小说,她就希望自己所写的小说,能够让读者觉得:“这是真的”。当然,想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并不容易。

  阅读,是每位作家的必修课。从事文字的人,不可能凭空就获得对于小说结构的掌控能力,以及小说语言的表达水准。所以,对于汤成难来说,日常的阅读,就如同吃饭、睡觉一样,是每天必不可少的一种生活习惯。而且,每过一段时间,还会有一种“特别饥渴”的状态,更需要进行大量的阅读来“补充能量”。

  每位作家,都有一份“私人书单”,也就是自己所偏爱的作家书目。在汤成难的书目中,大多是国外作家,比如卡夫卡、福克纳、茨威格、马尔克斯、卡尔维诺等。每一位作家,也各有代表作,比如卡夫卡,汤成难就比较偏爱《饥饿艺术家》《变形记》这两篇。

  而最近,汤成难比较钟爱的是美国作家海明威的作品。“海明威有一些作品,是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需要了解那段历史,才能更好读懂小说。我更喜欢的,是他那些和历史无关的,比如《老人与海》,那种人与自然的相处博弈,那种人性的描写,我真的太喜欢了。”

  除了阅读小说,汤成难爱读的还有诗歌,她在诗歌中汲取精练的要素,并不断尝试在自己的小说中,抵达诗意语言的境界。同时,有关哲学方面的书籍,也是大量涉猎,如何在小说的外衣下,包裹人生的核心,阅读哲学,对于她的写作,提供更多的哲思和辩证。

  构思时间长于写作过程

  备忘录中记录小说元素

  对于汤成难来说,写一篇短篇小说的时间,不算长,也就是几天的时间。但是,每篇小说的前期构思,却是数倍于写作。如何写出一篇好的小说,构思的过程,经常充满焦虑。而正式进入写作时,焦虑就会转为平静。当然,也有的小说,写作之后的修改过程,非常漫长。比如《摩天轮》,“前后修改了30多次,甚至当时每次打开这篇小说时,都有一种想吐的感觉,有时候会觉得特别没有自信,总是怀疑自己,能否写出足够好的小说来。”

  汤成难的写作经验,在于创建“备忘录”,平时生活中接触到的人或事,和朋友交谈时的灵机一动,或是脑海里忽然闪过的念头,她都会用手机记录在备忘录里。这样的语句,往往非常简单,比如“在阳台上种了一株棉花”“躺在小船上在湖面上飘荡”,这样的一两句话,经过小说家特有的敏锐感观,加上艺术加工,从一根看似简单的枝蔓上,就能生长出丰硕的果实来。

  扬州作家刘春阳,认为汤成难的小说,走过了三个阶段:开始是探索,比如第一次发表在《小说选刊》上的《比邻而居》,以及《软座包厢》,探索当下社会中,物质条件的改善是否必然地带动精神条件的改善,人的本性是否与之对应?此后是感性,如《老马的木枪》《搬家》《呼吸》《鸿雁》等,这一阶段的小说大多写底层小人物的生存状态。大到整个人类,小到每个生命个体,苦难或许都是永久的存在。汤成难用善意、悲悯的笔调写出了他们在苦难中活着,并且相互温暖着;如今则是理性,作品有《奔跑的稻田》《月光宝盒》《寻找张三》《锦瑟》等,汤成难终于认识到了感觉能力并不是生命活动的结果,而是组成生命活动的一个方面。意识到情感和情绪是非物理的组成,而是精神的组成成分。她开始有意识地、一点点地把感性的火花归纳为理性的光芒。于是,我们看到了她为读者展现出的一颗颗在生命湍流中搏击着、充满力量的心灵。

  曾读理工科建筑系

  一意孤行写作为生

  说出来,或许会让人觉得有些意外,汤成难在大学里,读的是理工科的建筑系,但是对于文字的喜好,却是从小就开始的。尽管读的是理工科,却也担任着大学文学社社长,多年前就出版了长篇小说《一个人的抗战》。

  建筑在左,文学在右,这样的十字路口,曾经摆放在汤成难的面前。大学毕业后,工作没几年,她就觉得,自己很难同时专注于两件事情。从事建筑,收入颇丰。从事文学,前途未卜。最终,她还是听从内心,“一意孤行”,辞去工作,专职写作。

  当然,曾经的建筑从业史,也带给她很多创作的源泉。一直以来,她会去工地上溜达,经常能够看到一些20、30岁的进城务工人员,非常辛苦地劳作着。有一次,她在工棚里,看到一位年轻人,用已经被雨水浸泡过的杂志纸,叠出一个烟灰缸。这个场景让她非常触动,哪怕生活如此辛劳,这位年轻人依然保持着一种生活的品格。她笔下的很多人物,也是她所看到的,接触到的,她用一种悲悯的情怀,去书写他们的故事。比如《搬家》《老胡记》,那些小说里看似苦难的人物,无不对生活充满希望。

  故乡情结与生俱来

  扬州元素时常出现

  对于作家来说,自己所生活的这座城市,民风民俗的影响,一定是深入骨髓的。就以这几篇小说来说,《进山》里的人物,是从扬州前往北京的;《锦瑟》里的女子,是从扬州过摆渡前往镇江的;而在《摩天轮》中,更有京华城、明月湖、淮海路等标志性扬州建筑或街道。在汤成难的小说中,诸如“仙女镇”“小官庄”等地点,也经常出现。

  “这也谈不上刻意,其实每个人的生活状态,平日里所接触到的风土人情,那是特定的。我写的那些人物,一定有扬州的烙印。你让我去写东北人,去写陕西人,我可能不会那么得心应手。”汤成难说道,“更何况,扬州很多地名,比如江都的仙女镇,名称本身就具有很强的小说性。”

  悲观写作乐观生活

  自由生长自在随性

  从当初的“一意孤行”,到目前的“五刊齐发”,汤成难凭借着自己的写作,先后获得了首届黄河文学双年奖、第五届紫金山文学奖、第十八届百花文学奖。作为一位自由撰稿人来说,算得上一份不错的成绩了。

  汤成难说,她其实挺感谢写作的,因为每一位写作者,对于生活,都会更加敏感,更能敏锐捕捉到生活中的欢喜或悲伤。一些别人通常忽略的风吹草动,在作家的眼中心里,或许能发酵出狂风暴雨。不少作家,都会伤春悲秋。但是,汤成难却在追求“用悲观去写作,用乐观来生活”,那些悲观的情绪,随着笔端的抒发,也得到了最好的缓解。

  如今的汤成难,是以短篇小说见长。事实上,短篇小说的写作并不讨巧,比如非常强调结构,难以改编成影视剧等,但是汤成难却觉得,这是对自己写作的一种锻炼。将来,她也会去尝试写中长篇,或是其他的艺术形式。

  “今后,我也可能选择不写作,人想要表达内心的艺术方式是非常多样的,我也可能去画画、雕塑,甚至放羊,谁说放羊就不是一种人与自然之间,充满艺术性的沟通呢?”汤成难说道,“我最向往的,是一种自由的状态,天地之大,自由生长,自在随性。”

  汤成难的生日,是在12月,射手座。以星座学的观点来看,射手座最大的天性,就是崇尚自由。而汤成难特别记得,自己小时候,父亲过年时,在家贴春联,每年的横批都是五个字:“自由最幸福”。

  名家评论

  

  生活以内和生活以外

  朱辉(著名作家、《雨花》主编)

  每个人的生活都是有边界的,除了小说家身份,你还可能是一个公务员,一个教师、医生,工人或者农民,也可能做生意,就是说,你在社会上还有一个立足点。这当然应该成为你了解生活的一个切入口,因为你熟悉,你了解其中的关窍,你体味到其中的酸甜苦辣。对一个小说家而言,这常常会成为你首先入笔的领域。

  但是,生活的边界,不应该成为小说家的边界。真正成熟优秀的小说家,他必须,也难以遏制地,要去写他的生活边界之外的题材,他并未深交的人,未曾经历的事。这倚靠的是想象,是体贴,是洞幽烛微的观察。

  这已关涉到小说家的能力。实际上,小说家的能力有许多种罗列法,在这里我这样说:观察力,想象力,逻辑能力,当然还有语言能力,是小说家的必备能力。关于语言,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楚,核心要求是,准确和生动。俗话说:一句话说得人跳起来,一句话说得人笑起来,就是这个意思。

  在小说家的诸多能力中,最易被人忽略的,是情节能力。这是诸多能力中,具有综合意义的硬实力之一。情节,常常决定了小说的成败,它决定了小说的走向和结构,也常常直接影响到塑造人物、表达思想的效果。一个故事,不同的波折和结尾,甚至会写出完全相悖的旨趣来。

  2020年三月,汤成难在《人民文学》《钟山》《上海文学》《雨花》《小说月报原创版》发表了一批小说。都是好刊物,我为她高兴。这些小说,有的我仔细读过,譬如《锦瑟》;有的我只是浏览了一下。《摩天轮》所取视角,基本贴近她现在年龄和生活,《锦瑟》更流露出了她飘逸出她生活之上的抒情。《进山》,她从一个耳闻的由头推演了故事,凸显了生活的疏离和对峙;《月光宝盒》聚焦人与猴,情节和细节都熠熠闪光,童年视角的运用,合理,入情,令人动容;《寻找张三》,探究了难以言说的父子情。

  这几篇小说通过对隐秘的照亮,表达了人类的共同情感。情感很重要,“共同”尤其需要注意。我曾经说过:小说最要表达的,是最大公约数。有些演员,说TA最想演一个疯子,其实,TA认为疯子好演,能秀演技,可能正证明了TA不是个好演员。面目狰狞,声嘶力竭其实难度不大。倒是凡夫俗子,就是你我他,不好演,但这才是最普遍的共情同理的人生。

  汤成难是我的学生。实际上,写作是教不会的,拉也是拉不动的。如果在这种“师生”关系中,我能成为她写作的一种力,我就很欣慰——这种力如果被评价为牵引力或推动力,我愧不敢当;说不定是侧向力或者遏制的阻力,倒有可能。如果她感觉到了侧向或反向的力,我有言在先:别理会,一直往前,做你自己就好了。

  汤成难写过长篇,近几年主要写短篇。在我看来,短篇小说是小说中最纯粹的艺术。这个文体苛刻却也仁慈,它能公平地反映出一个人真实的小说创作能力。

  扬州自古多才子,但每一个人都是独特的。写出你自己,不负人生,这就是最大的成功。

  

  来源:扬州发布记者 王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