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评委谈茅奖 |汪政:奏响新时代的黄钟大吕

(2019-08-20 11:48) 5711262

  第十届茅盾文学奖的评选结果刚一公布,就引起了热议,这很正常。作为一种自觉而成熟的文学奖,“茅奖”必定有自己的评奖标准和文学价值立场,并通过对这些标准与立场的坚守逐渐形成自己的个性和权威,自然会引来多方的关注、对话。

汪政汪政

  目前,全国各级各类的文学评奖很多,这是文学繁荣的显著标志。从理论上讲,文学评奖越多越好,正是因为有了不同的文学奖项,丰富的文学立场、文学主张与文学风格才有了表达与强调的通道,才会推动形成文学多样统一的可持续发展的生态。而在众多的文学奖项中,总有一些奖项风神独具,为文学界内外所瞩目,成为文学主潮的引领者,茅盾文学奖就是其中之一。“茅奖”迄今已举办十届,经过几十年的锤炼,形成了稳定的价值定位与美学自信,在主流文学观的倡导、人民审美要求的体现、文学传统的坚守和兼容并蓄的文学平衡上功不可没,与当下众多的文学奖和而不同地共同支撑起当代中国的文学共同体。

  江苏文学对“茅奖”的贡献有目共睹,几乎每届都有参与者,特别是近几届,参加作家之众、参评作品之多在全国名列前茅。“茅奖”参评作品由中国作协团体会员和具有长篇小说发表与出版资质的出版社和杂志社组织申报,每家单位只有三部申报名额。所以,能进入评选的作品已是经过了申报单位的反复权衡与严苛挑选。目前,全国每年出版的长篇小说接近万部,“茅奖”的评选周期为四年,因此,参评本届“茅奖”的两百多部作品是从四年间数万种作品中挑选出来的优秀者,而江苏作家的作品之所以能有那么大的参评量,本身不仅体现了江苏的长篇小说创作量,更表现了这些作品的水平、竞争力和文学机构对江苏作品的钟爱与厚望。

叶兆言《刻骨铭心》进入本届“茅奖”前十
叶兆言《刻骨铭心》进入本届“茅奖”前十

  从这几届“茅奖”的评审情况看,江苏长篇小说的确实力不俗,始终保持强劲的冲奖势头。就本届而言,从最后的十部提名作品中,我们不难看出江苏长篇小说的实力。提名作品之一叶兆言《刻骨铭心》,将目光投向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中国历史,军阀混战,日军侵华,南京处于这一切的风口浪尖上。小说写刻骨铭心的历史、刻骨铭心的城市、刻骨铭心的人物命运,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跃然纸上,不同人物的不同生活汇合到一起,组成了大历史的潮流。作品典型地体现了叶兆言对历史的体悟,它是文学化的历史,是以人为本的历史,英雄也好,平民也罢,唯有写出了人,才写出了活的历史,写出了历史的必然与偶然的统一,写出不同力量的合力对历史的作用。叶兆言以文学的形象化表达生动诠释了历史唯物主义的真理。

  凭借《北上》进入前十并最终摘奖的徐则臣也是江苏籍作家。他出身江苏东海,现为《人民文学》杂志副主编,也是江苏省作家协会的合同制作家。徐则臣的获奖意义重大,不仅反映了江苏文学人才的优势,也是江苏文艺人才队伍建设与文艺精品创作机制改革的成果。此次参评“茅奖”的江苏作品中,范小青的《灭藉记》以现代主义的手法写出了当代人的生存困境,赵本夫的《天漏邑》是一部现实与历史交替的传奇,储福金的《念头》以改革开放为背景,写出了生活与人心的变迁,叶弥的《风流图卷》对特殊年代的日常生活作了精致而深刻的再现,叶炜的《乡土三部曲》则注目中国的土地与土地上的人们,是一部有史诗追求的作品。这些长篇小说出版后都得到了读者和专家的充分肯定,产生了广泛影响,同样也得到了评委们的高度评价。从这几届“茅奖”中江苏取得的成绩和江苏文学的实际创作情形看,可以说,江苏是文学大省,是长篇小说大省。

  最终摘得本届“茅奖”的五部作品或在题材,或在主题,或在长篇小说文体,或者在其他艺术形式上闪烁着特殊的光芒。

梁晓声梁晓声

  梁晓声《人世间》是他与长篇小说揆隔多年的回归之作,它的最大亮点是对中国传统伦理的弘扬和对善的书写。它是一部现实主义的优秀之作,是对当代中国几十年历史变迁的记录,它对好人形象的塑造尤为引人注目。小说中的周氏兄妹为中国当代文学形象谱系增添了平民好人一族,这样的好人书写对当下中国文化的意义非同一般,起到了价值引领的作用,是真正意义上叫好又叫座的作品。

  徐怀中《牵风记》的独特之处在于,它是一部不一样的战争题材作品,没有多少正面战场的描写,也没有塑造出我们常见的战场英雄。它另辟蹊径,写人性,人情,人天性中的美好。从内容上说,它有着现实主义的勇气,打捞出了遗忘的历史,而从美学上说,它有着浪漫主义的魅力,这是一种久违的文学风格。作品的人物之美,诗意之氤氲,意象之空灵,语言之洒脱,以及创作主体修炼至今的从心所欲不逾矩的自由,都是这一浪漫书写难掩的华彩。

徐则臣徐则臣

  青年作家徐则臣的《北上》是一部出人意料的作品。这几年,大运河已经成为谈论中国文化必提的重要象征,大运河题材成为多种艺术样式扎堆的地方。在读者的想象中,这样的创作应该都是非常“大”的制作,包括大题材、大主题、大叙事、大场面,《北上》的成功恰恰在于不为“大”所绑架,注目于运河畔的日常生活,专心于运河对人世、对人心的塑造,而在结构上的现代主义探索,也使作品举重若轻,虚实相生地为我们提供了百年中国生活的图景,提供了中外视角下的中国历史变迁图景,呈现了大运河的文化意义和人们对精神世界的追寻。

  陈彦是戏中老手、小说新人,其《主角》的特点是以文写戏,以戏入文,这是中外文艺的传统,陈彦却老调再弹,唱出了中国的新意。小说以秦腔演员忆秦娥几十年的人生起伏为叙事线索,不仅为当代文学人物画廊奉献了一位血肉丰满、性格鲜明的名伶形象,更将个人命运与中国近半个世纪的历史水乳交融地呈现。作品大起大落,悲喜交集,于起落荣枯中说尽人世沧桑。作品主线聚焦突出,而又极尽铺陈之能事,可以说是戏中有戏,戏外有戏。

李洱
李洱

  《应物兄》无疑是这五部作品中最具探索性和先锋性的作品。这部作品可供阐释的地方非常多,它对中国当下思想界、知识界的反映,对不同的知识分子形象的刻画,对古老文化特别是儒学命运的思考,以及百科全书式的知识呈现等等,使这部作品卓尔不群,可谓忧时醒世之作。我最看重的则是它对长篇小说文体的贡献,这部作品几乎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情节,煌煌两大卷,几乎都由“话语”构成,“说”成了小说最主要的叙事体式,作品在书面世界中将言说的魅力充分显示了出来。

  如今,“茅奖”获奖作品已经成为中国当代文学的重要样本与标杆,江苏文学更于其中熠熠生辉。只要继续坚持为人民的导向,坚持贴近现实,努力创新,江苏文学一定会再创佳绩,奏响新时代的黄钟大吕,为文化强省的建设,为新时代中国文学作出更大的贡献。

  (作者为著名文学评论家、本届茅盾文学奖评委之一)

(来源:交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