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群:小说是小说家的面孔

(2017-12-04 16:34) 4877638

  [引言]

  江苏是文化大省、文学强省,在中国当代文学的版图上,江苏文学占据着重要的位置,文学苏军享誉海内外。为了彰显江苏文学的实力和文学苏军的阵容,在省委宣传部的指导支持下,去年江苏作协在北京推出了“文学苏军”10位领军人物,引起海内外的广泛关注。今年江苏作协在南京又推出了“文学苏军新方阵”10人,他们是朱文颖、王一梅、戴来、韩青辰、李凤群、黄孝阳、育邦、曹寇、张羊羊、孙频。这10位均为创作成绩优异、创作成果丰硕的70后、80后作家。和老一代文学苏军方阵主要以小说为主不同,新方阵兼具小说、儿童文学和诗歌等领域,他们正在文学之路上赶超他们的前辈。近期,扬子晚报全媒体记者连线这10位作家,近距离了解他们的创作心路,听他们朗读自己的文字,感受他们作品的味道。本期亮相的是作家——李凤群。  

  [简介]

 

  李凤群 曾用笔名格格,自由撰稿人,主要从事小说创作。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非城市爱情》《背道而驰》《大江边》《颤抖》《大风》《良霞》等多部。在《人民文学》《收获》《十月》《大家》《作家》等杂志发表长、中短篇作品一百余万字。曾获金陵文学奖,第三、第四届江苏省紫金山文学奖,江苏省“五个一”工程奖,“2013年度青年作家奖”。中篇小说《良霞》获得2014年度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中篇小说第二名。长篇小说《大风》获得2016年度中国小说学会长篇小说排行榜第三名。

  

  [对话]

  (扬子晚报访问李凤群)   

  扬子晚报:听说你曾患病十年,第一部长篇小说《非城市爱情》是用铅笔写的,21万字找人打出来,是什么支撑了你一直坚持写作?  

  李凤群:这是个好问题。我想不仅是指我患病时的坚持,也指现在的坚持。最初的坚持是反抗,作为一个被病魔缠身的人,写作是唯一可行的反抗,但是十几年过去了,我也恢复了健康。现在的坚持却是认命,因为在写作的过程中,我找到了生命内在的节奏,从逃避生命到享受生命,写作改变了生命的质地。 

  写作尤其是向历史更深处回望的写作,是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遗弃、隔绝与尘封做着对抗,小说超过了小说家想展示的容量和潜力,小说像一根暗黑的丝线,连接着过去、现在和将来。  

  

  扬子晚报有种说法,小说是小说家的面孔,小说展示了小说家的终身形象。你怎么看待作家的个人面貌?

  李凤群:小说的意图从来无法掩饰。小说包含了全部。小说是小说家的面孔,小说是小说家的腰杆,小说是小说家的臂膀。小说展示了小说家的终身形象,这个说法很难成立,在有些正义的形象背后包藏祸心,所以小说也是一种识别,小到眼前所见,到目不能及,到淼淼暗黑。

  作品最终会显露出一个作家的精神形象,文字不仅仅是文字,故事也不仅仅是故事,它是意志,也是对理想世界和自我形象的追求和塑造。小说更重体验和想象,即便有些是亲历的,但是到了作品中,所关联的庞杂的因素会左右和重新塑造那水滴一样的经历,变成体验,甚至变成另一种面貌。因此,虚构是小说的权利和特质,任何非要从小说中去与作者的个人信息对号入座的想法,都是对小说作为文学的艺术误读。

  

  扬子晚报:肖洛霍夫花了14年写的《静静的顿河》,你写《背道而驰》,前前后后花了7年。你认为当下快节奏的生活,作家怎样把握文学与时代的关系?

  李凤群:文学和时代关系密切,但并不意味着时代有什么热点你就去写什么,在时代中留下的文字,都会带着时代所赐予的温度和气韵,即使它的内容并不关涉当下。我是在努力写出自己对于时代的表达,也曾为自己的作品与时代本质特征的关系做过长时间的思索。如果能通透又丰富地写出小人物的时代感,时代中的不起眼的人的遭遇与奔头,是很迷人的。  

  这么说吧,有时,小说是看似软绵的,但是,小说可以传递小人物的自由意志,小说既是现世的安顿,也是精神的图存。小说是一条征途,期间有绝望有反省也能获得解放。严肃而有责任感的小说家在创作过程中,会插手现世的困境,理解其中的甘苦,与之碰撞或和解,这暗藏的能量,我相信一直也会继续在推动社会进程。

  扬子晚报:你的写作中,经常会遇到困难或瓶颈吗?如何克服?

  李凤群:上一次遇到大的瓶颈,把我逼出了南京城。小的瓶颈,每天都会遇到。已经不计其数,对我来说,瓶颈是创作的一个组成部分。我的一个小长篇也需要至少三年。不是我写字慢,而是我和我的主人公们相处艰难,每一次,我把他们从记忆深处带到白纸上,让他们掏心窝子,我自己就得先掏心窝子,只有我们真正相知,亲密无间,我才能不怯场,也不背叛。我一旦把他们带出来,就不愿意中途放弃,所以大多数时候我就静静地等着,等着他们愿意现身。好像一年前我就这样说过,可能一年后也还是这么回答。
 

  扬子晚报:常有人说写作最美妙的时刻是划上句号的时刻,在你的写作中,那一刻是什么样的感受?

  李凤群:一言难尽。认真严肃的作家会沉浸于作品,每一个句点都是一次告别,一种抽离现场的告别。你如果意识到一切悲欢是你自己安排的,你的离去将使你身怀愧疚,相反,如果你觉得小说有自己的意志,你知道,这一放手,你更与之再难对话,句点是一个隔断,比墙更有形。

  常有人误解写作最美妙的时刻是划上句号的时候,其实是开始,是思考的发端,是满怀憧憬,但过程是痛苦的。小说结束的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写作者彼时最为难看,是疲惫不堪、如释重负,如同肇事逃逸,更像个酒鬼。

  

  扬子晚报最近在国外生活情况如何?有无新的作品或写作动向?

  李凤群:我眼下寄居在波士顿边上一个人口密度很低的小镇。这里一年中有半年是冬天。我的屋后是湖泊和湿地,可能离梭罗生活过的瓦尔登湖太近,环境也极其相像,我渐渐沉迷于这种静止的生活。只要不外出,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每天上午十点,我喜欢站在窗口等着邮差的车开过去,就像一个仪式。陪伴我的也多是久远安静作家的作品,比如,最近我读加贺乙彦、阿利斯泰尔·麦克劳德,王阳明和?圣经?。去年,当我开始创作新长篇的时候,明显感受到自己的性格和写作受到了陌生地的陌生感和疏离感的滋养,作为一个外来者,我得到了全新的视角。

  我享受这个状态。我不确定手头的这部作品一定能写好,但它对于我来说是向下行的一个开端。下行即上行,底部即深处。这个过程妙不可言。

  

  [短评] 

  “文学苏军新方阵”研讨会上,19位来自全国的青年批评家对10位新方阵作家的作品和近期的创作进行了深入的研讨。 

  赵普光李凤群作品以《颤抖》为代表的这一脉,多是通过一个逃离乡土、漂泊于城市的女性的视角,书写城市中的“乡下人”的精神异动。以《大江边》《大风》为代表,则是农村家族(家庭)变迁的纵向历史书写。在她的小说中,更深层的是人的内在冲突,这使得小说获得深度心理开掘的契机,具有了触及人性深度的可能。这样的双重观察、视角和体验,避免了作品流于简单的都市文明的批判和流于单向的沉溺乡土田园的幻象。

   ( 来源:扬子晚报“扬眼”;全媒体记者 蔡震    特约编辑:周韫  编辑:朱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