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立蓉:地产风云里的人间温情

(2023-12-27 09:21) 5993635

       11月中旬的一个周末,周新老师邀约几位文友,在江东中路的一家徽菜馆聚会,他的新书《筑梦记》(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23年10月)刚刚出版。三年磨一剑,他期待与文友畅谈新作,分享创作的喜悦。

       周是安徽六安人,上世纪80年代末,就读于东南大学土木工程系,标准“985”学霸。毕业之后,南京、扬州、南通、盐城、泰州……他一路漂泊,从事房地产开发工程管理工作,并一直担任房地产开发公司的高管,成功完成多个大型房地产项目。难能可贵的是,30年来,一位理科男,在纷繁的工作之余,始终怀揣文学梦,散文、诗歌、小说……他游刃有余。

        捧着新书,目光掠过封面的一刹那,便怦然心动。书的封面,以鲜亮的橙色为底色,筑梦记,三个黑色草体字,仿佛还沾着末干的墨汁,跃然右上端。封面下端,颜色渐变淡,有一妙龄女子剪影,脖系围巾,迎风而立,长发飘飘,面对高低错落的一众楼群,若有所思。

      小说共分28章,每章有小标题,新闻发布、开盘转折、破冰之行、多事之秋……末入正文,地产风云里,一股严酷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开篇,作者设计了一场新闻发布会,教育与房地产两方联合举行,小说中的人物鱼贯入戏,也紧紧扣住读者心弦。马淼,江品房地产开发公司女总经理,她年轻而美丽、聪明而机敏,以她为首的开发团队,操盘运作一个教育房地产项目。虽事先可以料想,进入这个粗粝行业,她将面临种种艰险。发布会后,黑压压的官商连结、血淋淋的行业互撕、赤裸裸的利益竞争,甚至与同胞兄弟对簿公堂……马淼使出浑身解数,以智慧与柔性,刚柔相济,化解了一个个惊心动魄的险境,但这场暴风骤雨,超越了她的认知和承受极限,她心力交瘁。最终,盛大的学校开工典礼如期举行,在满天飞扬的礼花中,她告别江品,落寞而去,开启另一段人生旅程。

       读完全书,已是夜深人静,走上阳台,仰望苍穹,暮云收尽,银汉无声。正如著名作家丁捷在序言中所述,这本书,淋漓尽致地展现了房地产行业,有恢宏大气,更有灰暗之质。然而,面对颟顸、傲慢、狡诈,在这样冷酷的、验人性的环境里,马淼没有丢弃善良与勇敢的特质。那些生动感人的细节,散发出缕缕人间温情。

        工程快要开工,现场还有一座小小的土地庙和一座孤坟,主人张奶奶不愿迁走。马淼温以对,她召集有关人员开会,说:“费用问题我们来解决,如果老人家同意,遗骨火化后埋到地下,我还想为她的父亲立个碑……” 马淼有一颗慈悲的心,想为张奶奶的父亲立一个碑,令人悲伤的是,她父亲病危的那个晚上,她却只能在酒桌上化身“淼三斤”,招待那些手捏项目命运的官员。半夜赶回家,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人这一生,没有比这更残忍的遗憾,眼见自己的亲人走向生命的最后一刻,却没有能力跨越这无形的深渊,从此阴阳两隔,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再也看不见的背影,像一块黑色的幕布挂在夜空中。

      年底,她在工地视察,遇到工人,还会聊上几句:“老师傅,您辛苦了,来,我这买了肉包子,买多了吃不完,您拿去吃吧,别嫌弃啊,干净的。”她甚至和泥水工焦友平共进午餐,不嫌弃他沾满水泥浆的羽绒服,还给他舀了一大勺梅干菜烧肉。得知还有很多工人没拿到工资,她紧急召开会议,毫不客气地批评管理人员:“我经常听到你们大声斥责工人,不仅态度不好,还骂人家农民工,农民工不是人吗?他们容易吗?你们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马淼对农民工的关爱,发自腑肺,她从来不认为,那些头发乱糟糟、衣裳沾满灰尘的农民工,是可以藐视的人群。相反,她觉得自己和他们都是来自同一个战壕,只不过彼此分工不同。为项目,她经常在满桌山珍海味中推杯换盏,却在人背后吐得翻江倒海,泪流满面;为了确定学校的建设投资,面对董事长的质问,她扑通一声,跪在董事长面前……颜面,有时候在巨大的利益冲突面前轻如鸿毛。在如此惨烈的商战博弈中,马淼有男人的气概,女性的柔肠,她不忘以温存的目光,关注农民工的生存环境,给他们带来缕缕温暖和人格的尊严,格外难能可贵。

       工地上出了安全事故,一位叫陈明的瓦工,突遭井壁坍塌,当场被掩埋。噩耗传来,她静静地听着,说不出一句话,眼里溢出泪水。她给施工单位打电话,替工人争取最多的赔偿:“……不管合理不合理,现在不是讲理的时候,我们都得讲点人情吧……”陈明的孩子陈玉琴,她一直关注她的学业,得知她考上了一所名校,才略微宽心。在作者宏大的叙事中,我不断感受着人间脉脉温情,在职场高速运转的齿轮之外,我留意着,这些细枝末节处的人性的光辉。马淼的父亲也曾辛苦打工,供她读书,她知道知识对于改变一个孩子命运的重要性。孩子失去父亲,是永远不能淡漠的、锥心刺骨的疼痛,考入名校,让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庭,看到了希望和未来。马淼全身心投入联合办学,不完全是出于利润和财务报表的好看,而是有一种神圣的激情在心中升腾。数次考察省城和苏南名校,她对教育产生崇高的敬意,建成一所现代化的学校,这是她的理想和追求。举步维艰中,浸满了汗水和泪水的辛酸,她展示出的自律自强的现代职业女性的风采,更让人敬重。

        赵奶奶因儿子炒股亏了,借了一大堆债,眼看日子没法过,跪求退房,尽管当时新楼盘销售低迷,退房理由也不成立,马淼对销售主管徐开红说:“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让老人去乡镇开个证明,不要写炒股,比如说治病救人,特事特办……”  营销副总徐开红原本不愿意退房,原因是春节快到了,公司的资金用量比较大,销售团队背负近一个亿的压力,总公司要求他们全力冲刺销售指标,否则年关过不去……最终,他还是听从了马淼的安排,亲自带着赵奶奶办了退房手续。徐开红,看上去放浪形骸,但马淼认准他是个好苗子,认为他专业、敬业,有事业心和责任感。“我们看一个人要多看他的长处,别看有些人外表上很优秀,其实内心很丑陋。”

        年轻的技术员柏东来,勇于投诉施工方弄错混凝土标号,试图蒙混过关,遭遇施工方报复,将其解雇,马淼认为柏东来为人诚实,又能吃苦,是棵好苗子。后来,柏东来加入江品公司工程部,果然表现出色,她更热心地加以培养和重用。还有一位技术员星,管理公司图纸、证照、合同,他原则性强,谁想查看,严格要求履性手续,得罪不少人,在公司优化中下岗。得知他妻子没有工作,家里有一双嗷嗷待哺的龙凤胎,马淼说:“我们想帮他,就一定有办法,想做善事,肯定做得成!”后来,戴局长告诉她,星在一家国有企业担任档案管理员,工资待遇不错,她为此心生欢喜。马淼离开江品,送别的队伍中,有赵奶奶、张老太、焦友平、柏东来、程星,还有众多一起奋斗过的同事。她离开了,他们因共同的人生经历而结起纽带,在苍茫大地上绵延伸展,细细留意,纽带上光芒闪烁。这些光,便是可以随身携带,无论天涯海角,一起走下去的理由。

         ……

         明暗交错的光影中,马淼的温柔和坚韧、善良与宽容,历历在目,她挑战着粗粝职场上的坚硬冰冷,困顿在黑暗中的苦涩时光,竭力散发着人性的温暖和光芒,这是小说传达出来的积极意义。小说的作者也是一位地产行业的职业经理人,我有理由相信,凭借其30年的行业历练,他何尝不是把自己的丰富经验和沧桑情感嫁接到主人公身上,寄托自己“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博大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