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玉:鲁敏的真相

(2020-01-07 15:02) 5796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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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否认,这个题目有“标题党”嫌疑。
      写下这个题目,是因为我刚刚读完鲁敏最新出版的三部作品《时间望着我》、《虚构家族》、《路人甲或小说家》。不是文集,也不是系列,就是三部集中出版的新著。
       《时间望着我》,是一部与时间、与日常、与肉身对望的随笔集,《虚构家族》是私人书单和阅读分享,《路人甲或小说家》是关于写作的奔向和养成。——这是官方推介语。
       我的定位是,这三部作品从三个层面向读者呈现出鲁敏之所以成为今天著名作家的鲁敏的基因密码。
       之前写过一篇《鲁敏,让我们一直活在真相之中》的文章,读完这三部作品,我想总得再写点什么。其实也未必与鲁敏以及这三部作品有多大关联,姑且算我蹭名人效应吧。
       鲁敏为何会有真相?鲁敏的真相又是什么?我想但凡关注当下文学创作生态及鲁敏创作的人,都会有一定的思考。
       这三部作品中,让我一口气读完并想读第二遍的无疑是《时间望着我》。这部作品中,不仅可以直面鲁敏的真实,酣畅淋漓地探究其生命及创作的本源,同时让我们感知到一个优秀作家成长起来的非偶然性。
       作家的优秀与否,一定首先取决于其创作的作品优秀与否。那么什么才算优秀作品?到底谁说了算?这个问题看似复杂,看似高大上,其实有一个既简单又恒定的判断标准,那就是,优秀的文学作品一定经得住时间和历史的大浪淘沙。
       一句话,无所谓什么觉悟,什么旋律,好的作家一定总是千方百计使自己的作品更具有广泛和普遍意义,也即是我多次重复表达的,好的作品必然会在精神气息上和读者产生共振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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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事求是说,读完《虚构家族》,我心情是复杂的。
       这使我想起不久前刚刚读完的育邦的《从乔伊斯到马尔克斯》。一样的的情绪,一样的敬畏,一样的别有滋味。
       育邦是文学苏军新方阵成员之一,是在全国有一定影响的青年作家、诗人,《从乔伊斯到马尔克斯》是他多年阅读经典的书评集。这部作品涉及三十一位大家,三十一部彪炳世界文学史的名著,即使你不曾读过他们中任何一部作品,但只要你爱过文学,你就有可能在不同场合、渠道接触到他们的作品和名字。
       当然这不是我想要表达的。我想要表达的是,这部被圈内圈外,尤其大学中文系学生、文学爱好者们倍加推崇的书评集,涉及到的作家、作品,全都是外国的。
        ——这说明什么?
        再来说《虚构家族》。
       这部作品是鲁敏多年阅读体验分享,也可以说是书评集。媒体同样对这部作品作了很高评价,说是鲁敏给阅读“同道人”开的书单,是世界文学漫谈,是功能阅读导览,是文学写作课堂……这些我都可以认同,我甚至可以说这部作品是鲁敏个人阅读的自恋虐。
        这同样不是我着墨的重点。我的重点是,我非常敏感地注意到,在这部收录十八篇文章的作品集中,单篇列出来的只有一个中国作家——萧红。尽管我不能捕风捉影,或把鸡毛当令箭,但我可以站在读者的立场作合理猜测,这样的有意识或无意识,恰恰说明一点,我们现当代可以被读者公认的大家及经典作品少之又少。结论有些残酷和冒险,我可以举证这绝不是我的武断。随便挑出一个在国内有一定知名度的负责任的作家,请他开出一个阅读建议书单,十之八九国外的作品占多数。为什么不能多开国内作家的作品呢?原因只有一个,没有绝对把握!没有把握的事不能做,否则会得罪人。得罪人的事能做吗?不能做!那么开列国外作家的作品是顶顶保险的。
这只是我的猜测,影响不了什么,我只想站在一个读者的立场说,几十年来,我们可以称之为经典的文学作品少之又少。
        然而,我们现当代文学可不是我所以为的不可名状,应该说雄壮威武得很呐。上至国家下至乡镇,大有大名,小有小名,谁都是名家大家,谁的作品都是千古流芳。同行吹捧也就罢了,竟然恬不知耻到自己吹自己,不是天下第一,起码在一个县、一个乡、一个村,乃至他那一个家族,总是要占一个第一的,否则天理难容。

  南大教授张光芒先生有这样一段表述:不管中国当代文学多么复杂多元,多么良莠并存,在深层次上,它的确存在着一些共通的缺陷,

  有着某种“时代病”。一些病灶既存在于普遍水准以下的创作中,也存在于最活跃最优秀最具有“大师气象”的作家中。

        著名作家、理论家、文学批评家李陀说,文学是各种各样的,好的文学也是各种各样的,但是文学达到最高境界的时候,文学其实就是一种思想形式。
井底之蛙,笼中囚鸟,它们看到的天,就是它们心目中最大的天,最美的天,最自由的天。而我们写作的人不能。我是谁?谁又是谁的谁?我们如蝼蚁一般活着,也如蝼蚁一般死去,我们所能做的,所能写的,好像只剩下为了表达而表达。我们缺少思考,缺少格局,缺少视野,缺少境界,更缺少独立人格和自由思想,我们的写作好像早就丧失了“代言”的功能,早就悖离了“文学”自身的神圣和价值追求,何来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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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人甲或小说家》比较适合对写作有兴趣的年轻一代,鲁敏如是说。
       我觉得这是鲁敏自谦,这部作品更适合那些一瓶不满半瓶咣当,在某个地方、某个区域横着走路的老子天下第一的写作者们阅读。
       鲁敏爱好文学很早,起步创作有点迟,但这不影响她写出好的作品,不影响她成为70后作家中的佼佼者,这必然归功于她的天赋和后天自我养成能力。
       在《幸或不幸的根源》这篇文章中,鲁敏阐述了经典作品之所以成为经典的重要曲线:“所有经典,在诞生之初,一定都饱受折磨、满身的血水和泥泞,甚至命悬一线。”
       这个观点,带有鲁敏个人偏颇,未必完全正确。但回望所有经典作品的来路,莫不如此。尽管我们一直提倡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但狗尾巴草永远只是草而不是花,这是抹煞不了的事实。
        我是淮安人,和全国各地一样,我们这座历史文化名城,同样是文学的热土,同样产生过著名作家和称得上经典的作品。且不说四大名著《西游记》作者吴承恩是根生苗正的淮安本土人,其他三位曹雪芹、施耐庵、罗贯中,据考证也都和淮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现当代名家有赵恺、张贤亮、陈登科、袁鹰等,这些都是50后以上的前辈,在中国当代文坛是配得上“名家”头衔的。如果让我再来罗列一下60后之后的当代淮安名家,打死我也不敢列的了。
       名著是名作家的标配。何为名著?为了确保少一点争议,我引用一下百度词条赘述一遍:名著就是指具有较高艺术价值和知名度,且包含永恒主题和经典的人物形象,能够经过时间考验经久不衰,被广泛认识以及流传的文字作品
       如此,我们称得上名著的作品在哪儿?尽管我不屑于以获奖证明什么,至少在圈内你的作品有够得上“无冕之王”的口碑吧?我想几乎没有。
        “文学染乎世情”,文学的变化就是世道人心变化的结果。
       在《虚构家族》中,唯一被鲁敏阅读评注的女作家萧红,她的作品之所以被一读再读,被文学界重视,最本质原因就在于,她的作品充满了人间烟火,充满了我们想要看到的真实的人性的、人情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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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评论家韩松刚在《制造“青年”,或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青年写作》中说了这样一段话:“与不计后果地褒扬、扶持青年作家比起来,我更喜欢一如既往地抨击、看衰当下的青年写作。他们时髦的文学观念、庞大的知识体系、精深的职业造诣,并没有转化成令人欢欣鼓舞的写作实绩,他们中的大部分写作,只是昙花一现,也仅仅是昙花一现而已。他们快餐式的写作,也如快餐一样,快速生产,即可食用……”说实在的,当读到这段话,再一口气读完全文,我异乎寻常地激动,乃至感动,深深敬佩他作为80后年轻评论家的勇气和魄力。
       尽管我们都知道,我们某种程度上过于制造文学之于我们生活、社会、精神的意义,我们正依附于文学掩盖着我们病态的虚荣、焦躁、气象,由此也影响着更多青年投身于写作这个虚妄的职业中。他们不知有汉,他们无论魏晋,他们面若桃花,他们手中的鼠标装着大江大河,也装着总裁和灰姑娘……这难道不值得我们反思吗?
      最后再引用一段话吧:
       “一个作家的写作视野应该是社会性的,他不能只是关心自己心里的那点小犹豫,小苦恼,小卖弄,他同时得操点不着边的事。有时候,操点不着边的事儿还真就是个挺可贵的品质。”
       一部好的文学作品必然是直抵时代的痛点,社会的隐疾,人性的幽暗,必然要操点不着边的事儿。鲁敏其实没什么真相,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真相,那么这就是她的真相,也是好作品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