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 富:枣

2013年05月25日 15时10分 
   月月是张家湾最漂亮的女人,那脸蛋、那身段、那风韵,水灵的不单湾里的男人眼谗得很,就是湾里的女人见了,有时也会面色微红,怀里揣了兔儿似的。
   月月爱吃山枣,每当湾里的山枣熟时,湾里的男人就殷勤的很,就会借吃枣的话题与月月套近乎。月月心里明镜似的,想尽了办法法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所以湾里的男人对月月就有一种想又想不着心里又猫抓似的痴劲。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姿色撩人的月月已有了魂牵梦绕的人,月月一天不见这人心就慌慌地。但月月不敢给大伙说,因为这个人是国民党的军官,是被共产党部队打出主战场躲到湾里来修整的,是人人喊打的过街之鼠;更何况,湾里的穷苦人心里都盼着红色政权的早日到来。月月也恨这支部队,她的哥哥就是被这样的队伍抓了壮丁后没了下落;但月月就是记恨不了这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咬了牙也割舍不下。
   怀春的女子最勾魂,更何况月月这般绝色女子。月月喜欢的这个男人就住在部队征用的月月家西厢房里,操练以外的时间就和月月一个大院里过生活,一连三月,他对月月的心思焉有不明之理。他从第一眼瞧见月月时,就如同湾里男人一样眼谗心谗。但他告诫自己,自己是军人,军人在战事多起的岁月里要让女人从心底里走开;军人在这种时候只有战时酣畅流血的资格,没有阵前风华雪月的奢侈。他是个铁铮铮的汉子,抗战时,阵前曾徒手杀死八名合围的日本兵;国共合作失败,他在双方交战中也是出了名的狠。他一直认为,自己首先是军人,然后才是男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男人才有自己的心思。
   轰隆隆地的炮声,离湾里越来越近,月月心里也咚呼跳的紧张。她无法抗拒对心爱男人无时不在的心绪,她害怕有一天他出了院子就再也回不来了。他已开始超强度的操练着手下的士兵。上峰的命令已经下来了,要求部队在即将打响的战斗中不成功即成仁,部队已经没有退路了。他眼里蓄满了血红样的东西,大战在即,他要从心底深处先杀死令自己分心的心爱女人月月。因为他从越来越近的炮声中,嗅出了从没有过的浓烈火药味,这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但心底里无时不在的月月却在急剧地削减他的战斗意志,他甚至想到了脱离部队,就留在湾里。
   呼啸地炮弹落到庄头时,月月的情感也随着轰隆隆地的炮声迸发了,她不再顾及不上女人的衿持。她要以山里女人特有的泼辣抓住这稍纵即失的爱情,不然她将无法独自活着。她冲出了乡亲们的阻拦,顶着嗖嗖直响的枪弹跑到了他所在的前沿阵地。这一役,拉锯似的打了七天七夜后,他的部队只剩了七个人,月月带着他们从小道退到了湾后的安全地。
   随后,他带着月月进了部队南下的机场,就在携月月准备登机时,一支冰冷的枪管对淮了他的脑袋。他的级别太低,还没带女人南下的资格;要不是他的战功卓著,甚至连他自己也只能留在这里等死或被俘。面对突然发生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思考,月月就被一脚揣倒了。倒下的月月望着被枪管押进机舱的男人,绝望地就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
   回了湾的月月,脸一天比一天的消瘦,很快就刀刻斧凿一般失尽胭脂;原本掠人的眼睛,也在湾里男人女人的指指搡搡中暗淡下来;肚子却一天比一天的大了起来。要不是有了他的种,月月断不会留在这伤心的世界。种留下了,月月的爱吃的枣自己给断了。
   种十八岁那年,月月不行了。
   那一年,月月三十六岁。
   临闭眼前,她让种跪在自己的床前。告诉种,自己不是特务,更不是汉奸。种也绝不是汉奸的儿子,种的爹也绝不是扔下自己和种不管。如果种要恨爹的话,只能恨爹做了军人。
   种就哭下了,应了娘,决不恨爹;谁让爹是个军人呢?
   月月听了眼眶也蓄满了水样的东西,晶莹剔透。
   月月又示意种打开自己枕边封存多年的匣子,种打开了,里面是一袋干瘪甚至有些风化了的山枣。月月取了一枚放进口中,努力地蠕动着。
   种说,妈,这山枣已经不能吃了。
   月月说,这山枣原本是备着和你爹路上吃的,现在却让我先吃了,我就吃一枚,剩下的还得留给你爹呢。
   月月似乎还想吃第二枚的时候,撒了种的手,去了天堂。
   三十年后,一个被岁月侵蚀地近乎干枯的老人,以军人的姿态端座在月月墓前,嚼着干瘪风化的山枣,一枚,一枚。
   种带着自己的儿子立在身后,泪痕满面。
   枣核将老人围成了一个圈,圈是个心字。

   葛富:江苏省淮安市财政局投资评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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