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勇 :一身酒香

2017年01月20日 11时32分 

  每当看见马国福,我就想起各种各样的酒。看见酒却不一定想起马国福,国福的酒至少在两百块钱以上,因此只有在看见两百块钱以上的酒才会想起他;要是看见年份酒,比如五年的、十年的、十五年的,酒的名字都不用看,度数也忽略了,脑子里立马闪出一个念头,要是让国福喝一口,该是多美气的事情。 

  我们相识于2005年江苏省作协第三届青创会上,第一次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他喝了一口酒,嘴巴闭上,不待杯子放回桌上,酒已滑下喉咙,仔细品咂完才把嘴张开来,发出“喝喝喝”或“可可可”的声音,扫视大家一眼,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地对大家说:“兄弟们,好酒!”到这时候,酒杯才重新回到桌子上。我就知道,马国福不仅喜欢酒、有酒量,而且懂酒,有酒趣,遇到好酒的兴奋程度,不亚于古代帝王选上了品貌绝世的女子做妃。别人都说酒品如人品。在马国福那里就是“酒品如文品”。国福对酒的兴奋程度如同他作文时对生活的兴奋程度,他对酒之敏感判断,恰如他对创作素材的敏感。 

  从博客到微博再到微信,国福都是大咖,播报及时,行踪活跃,粉丝众多。他的微信归纳起来四个字:吃、喝、写、画。照道理,后两件事应该放在前面,毕竟是江苏省作协签约作家、《读者》《青年文摘》等刊物的当红签约作家,在我们这地方知道他大名的人比知道莫言的还多。可从他的微信看出,他的主业似乎就是吃吃喝喝,在吃喝之余,顺带在纸上涂抹几笔,权当消食。 

  国福喝酒的理由多得眨个眼睛都是喝酒的理由,下了一场雪、看见几朵梅花开了、天边飘过几朵好看的云、得了一堆肥壮的蟹、看了一篇好文、画了几条满意的鱼,等等。以下两种情况国福不仅要喝酒,还必定会在微信上晒出来:一是有朋自远方来,二是拿到稿费了。国福写稿挣的那几个碎银子,差不多都拿去买酒邀约不同的文友喝掉了。 

  根据国福的微信,按图索骥,我们能找到他的第二故乡南通、海安和他的“血地”青海乐都的各种美食铺子和各种美食,哪条巷子里的臧书羊肉,哪里的酿皮、酸奶、甜醅、烧烤、撸串……似乎他天生热爱夜宵。别人吃了夜宵怕长膘,我看他吃了十多年,没见他胖过,堪称奇迹。 

  不知拜过师还是自学,他经常临画八大山人笔下翻白眼的鱼。他画的鱼一律带着俏皮的眼神。随着时间的延展,他笔下的人物、梅花、远山,越来越有画界大咖老树的韵味。国福若去绘画,最多算半路出家,因为根底不厚,没有家学渊源,没有童子功。可他的天分和禀赋在那里,才气逼人,随便画几根线条,就能透露出他的情趣和灵气,由此我们相信,半路出家一样能成大家。 

  头夜喝了酒,第二天必定会起个大早。他说美好的早晨要与美好的诗歌相匹配,用毛笔在宣纸上抄自己的诗或者北岛、海子、里尔克的诗歌。国福的字很有意思,源于隶书,却自成一家,别有情趣,充满“福气”,我们暂且可称之为“福”体——连写个“一”字都有幸福的“福”的趣味。三百年后,说不定我们的后人会像我们今天用敬仰之心模仿王羲之的兰亭序那样,临摹马国福的“福”体。 

  有人问国福:你天天喝酒哪有时间写作?他笑而不答。他的散文和诗歌占据了大陆和港澳台的重要媒体,一篇接一篇,有时碰巧几篇集中在同一天发表。他的作品深受读者喜爱,也深受命题老师的喜爱。我女儿读了三年高中,语文阅读理解题考过不下十篇马国福的文章。国福的酒与文章能同时兼顾,几乎成为江苏文坛的一大奇迹。在一次苏中南京片文学创作会议,上国福终于道出其中秘密,他说得感谢手机,只要喝酒,他就会产生创作冲动,喝酒氛围和状态越好,他的冲动越强烈。他随手把自己的灵感写在手机上记事本,随时随地都能够抹上几笔。等到安静下来的时候,转换到纸上,一首充满激情的诗作就这么诞生出来了。 

  因为能够迅速捕捉到稍纵即逝的灵感,所以他的诗歌充满灵性,修辞奇特,耐人寻味。“一滴酒的河流 / 我们该怎样找到她的源头”,“我和月亮碰杯 / 碰落一地星光为我助威”,“我该怎么描绘一滴酒的辽阔 / 我该怎样形容玫瑰的颜色 / 长袍白酒,短褂红酒,对开双扣黄酒 / 这一低头的温柔 / 十万麦子愿为你俯首” (马国福诗《棉麻书》)。李白斗酒诗百篇,国福夜饮诗千行。国福的诗是我喜欢的诗。中国新诗什么手法都玩过了,而像国福那样“充满生命体征”的诗却不是大多数。对此国福有国福自己的理解:把每一划撇捺变成星辰,把每一个词句组成宇宙,我节约每一个汉字,就让它成为悬在春天你门口的花。 

  他的诗歌就是他悬在春天门口永开不败的花。 

  他从青海乐都来到江苏定居,我从四川大凉山来到江苏定居。我们有许多共同的经历和记忆。尤其对故乡的情感。我比他年纪大,已经不大愿意在朋友们面前晒重返故乡与父母亲人见面时的欢乐和离别时的悲伤了。 

  2016年初,在即将返回乐都过年前夕,他写了一首叫《为什么下雪时就想家》,他说少年时期讨厌故乡下雪,泥泞的村庄盛不下少年的惆怅,如今生活在南方,故乡成了昔日少年心中的丰碑,每次在天气预报上看见故乡下雪,少年时期的所有记忆都复活了。 

  我们在他的微信里见证了他回乡那一路的喜悦,像个孩子似的,当年熟悉的人物年迈了,放过羊的树林长高了,少年的玩伴越来越成熟稳重了……我比他提前返程,我知道我们这些天涯游子的忧伤迟早要在他身上的。果然,一天早上,我看见他的微信,他说:收拾行囊,我挥一挥衣袖,带走老家的一摞干粮。素朴纯真,民间贴心。嫂子摞的油饼,舅舅家的麻花,姑姑家自己腌的很好吃的酸菜,母亲、嫂子、姑姑们手工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锦绣鞋垫,我都要带走。这些家常的物事,是有温度的,蕴含着泥土一样真诚厚实的感情。手工里凝聚着寄托和守望,不言而喻,我会一步一步走出属于自己的路。它们将统治我的味蕾和乡愁,还有喜悦和伤感。它们落在生活的最低处,却在我心头的星空里,无尚珍贵。 

  这是马国福,这也是我。也许正是乐都、西昌与身处的江苏南通、启东两个故乡的共同作用和发酵,我们人生多一层历练,我们对亲情、友情和乡情更多一些刻骨铭心的理解和表达。每当笔墨触到故乡,每一个字都像闪光的金币,能够通神,能够反光。 

  那么多年我就没见国福醉过,倒是无数读者醉倒在他的文字里。 

  国福至今不会开汽车。八年前他参加过驾考报名,至今连理论考试都没有去考,原因是教练曾骂他笨。他只摸了不到六次方向盘,从此作放弃处理。家里的汽车从此打包给马夫人全权处理。其实他不开车是对的,他要是学会开车,哪能喝那么多酒呢,哪有那么多乐趣呢,一双手用到方向盘上去了,哪腾得出手指在手机上写诗呢。 

  马国福的朋友遍天下。在提到马国福的朋友的时候,不能不提到常州作家张羊羊,也是个优秀的诗人、作家。别人的真性情我没见到,他俩才是真性情。某天晚上,张羊羊到姜堰朋友处玩,突然想喝酒了,打了个电话给马国福说:“兄弟,我想你了!”话音未落,人已出门,打上出租车,狂奔二百多公里赶到南通,由于出租车司机把路走错了,到南通已是晚上十一点半了,二人畅快对饮,喝到天色微明,心满意足之后,张羊羊又打车狂奔回常州,继续他昨夜没有写完的文章。不久之后,同样的故事再次发生,不同的是,这一回主客身份调了个个儿。他俩有个共性,喝畅快了,文章便能充满激情地顺畅写下去。 

  得修正一下我文章开头的说法:看见好酒,我不仅会想起马国福,还会想起张羊羊。我不饮酒,每当有好酒而主人的盛情难却、不喝一点不合适的时候,我就想,要是马国福或者张羊羊在,兄弟我的所有难题都不是难题。 

  我一直想给马国福下个定义,比如作家,或者诗人,或者画家,似乎都不全面。琢磨再三,我更愿意叫他“酒精”,喝酒成了精的人,叫酒精。 

  我若是酒厂厂长,一定要请马国福做“酒模”。(原载《江苏作家》2016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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