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扬:与老袁好久不见

2016年04月21日 15时32分 

和老袁的第一次见面好像是这样的。

多年前一个酒足饭饱的中午,我混杂在一群人中,醉醺醺地从某饭店包间里出来,在走上去咚咚响的楼梯口,正好迎面撞见了同样醉醺醺准备下楼的老袁。虽是第一次正式照面,但奇怪的是,相互间似乎早已建过脸模,老袁摇着脑袋,用一根酒后撸不直的舌头含含糊糊地对我说道:“是易扬啊,下次我请你吃饭。”我那时可比现在肆无忌惮得多了,伸手就去翻老袁的口袋,笑闹着喊道:“要请现在就请啊,别等到下次”。

俗话说,不打不成交。我和老袁也算是在这拉拉扯扯中完成了首次见面的仪式,至于这之后第二次、第三次的见面情形,我倒是在六年多后的今天,真的忆不起来了。

老袁小我父亲一岁,妥妥地比我长一个辈分。说起来,酒后清醒的我倒是挺嘴乖的,刚开始,还总是左一个“袁老师”、右一个“袁老师”地叫得热乎,可这世上偏偏就有马屁拍在马腿上的事情,老袁并不待见这样的称呼,有次假意怒嗔我说:“什么老师不老师的,没有老师。”于是,我转而改口:面对面时叫“袁叔叔”,网上见面时叫“袁兄”,背地里和别人提起时叫“袁晓庆”。反正称呼就是个符号,熟络起来喊什么都行,更何况,当我随手翻起老袁签赠给我的几本书,每一本上都写着“易扬兄”——辈分颠倒得让人不是有一丁点儿的凌乱。

既然提到了老袁的书,忍不住还要多啰嗦几句。我对老袁最大的惊诧就在于,我的所有文学偶像,以及那些一度或者一直痴迷着的写作者,比如韩东、苏童、楚尘、崔曼莉、默默、沈浩波、尹丽川等等,竟然无一遗漏地都见诸于他的诗歌、访谈和随笔之中,让人瞅着他们之间的相识相熟而红煞眼睛。要不是列举人名有凑字数的嫌疑,我还可以把这串名单,再往下“顿”出个四五行,以充分表达出我内心的激动和心潮的澎湃。

据老袁自己讲,他有次夜游旧书摊,眼睛一瞟,突然瞧见自己曾经签赠给他人的一本诗集《人间消息》,经遗弃、捡拾、回收等一系列程序,又公然地躺在了路边的地摊上。老袁自己觉得有趣,掏腰包买下,回家后用刀裁去扉页上原先的题签,在另外一半重新写上“易扬兄哂存”,并赠与我。题签的时间落回到了《人间消息》初版的“20036月”,于是,捧着这本旧书摊上淘来的“孤本”,我就像拿着一份骨龄测试报告,可以将时间往前推六年,言辞凿凿地对人宣称我和老袁已是十多年的旧交情了。

不过,我要说的重点并不都是这些。就在这本书脊早已磨白的《人间消息》里,我看到了顾城题赠给他的“与光同往者永驻”,看到了格非写下的“在无数个星辰夷灭的瞬间——我们享受并默念着阳光的记忆”,以及北村的“以先知般的勇气,穿越死亡,以企及那个乌托邦,是神格使你再生。你说有了光,就有了光”。三张邮寄而来的明信片,都落款于1990年代左右,都是光与黑暗的言说,都是个体的孱弱与“同往者”的强大,我想象着泰州的老袁和新西兰的顾城、北京的格非、福建的北村在邮戳中的互动和神交,便觉得那真是一个文学最好的年代。

老袁日啖香烟三包,每天天亮才睡、中午起床,在家上班,稿子写好按时发到单位邮箱就万事大吉,过得绝对是非正常人的生活。或许正因为此,他也要比同龄显得“早衰”一点,脸上有些斑斑点点,顶上的白发也分分钟就可以在数量和长度上战胜同龄人。好在他除了喝酒,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钻在自己的十几张书架里,也就失去了那些与世人相互比较的机会。

到靖江的时间长了之后,我和老袁见面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了,偶尔他会来靖江或者偶尔我也会去泰州,但无一例外都是他抢着买单结账。追溯上一次见面,如果没有记错,还是一年多前我的婚礼。当时,老袁坐在台下最靠前最居中的位置,每每主持人与宾客互动,他都是蹦得最高、喊得最响的一个,让我备受感动。

与老袁好久不见的这一年里,我们的联系限于极少的几次通话、邮件和博客纸条,除此之外,基本上对于彼此现状真的少有了解。前段时间,收到老袁寄来的新书《纯粹的声音》,我看着书封,突然对“纯粹”这两个字生出了特别的情愫——那么纯粹、那么美好,比如书中记录的他们,比如首页上印着的老袁。(来源:2016《江苏作家》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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