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第六十二期

2015年06月01日 09时49分 
 

孩子气

赵翼如

 

 儿童节,很想看杨苡先生——95岁的老人身上还有孩子气,你信吗?

 

 她家散发着一种特别气场。100多个洋娃娃与她朝夕相处,童心从屋顶墙角逸出。

 

 送她一条彩色披肩,她随手围起做了个时尚造型,笑得欢爽:好看,我喜欢!

 

 她挑了个跳舞的金发小人儿送给我。且分享她新译的诗:《生命始于80岁》。

 

 “所有的大人曾经都是孩子,虽然只有少数人记得。”小王子如是说。

 

 曾行走于“呼啸山庄”的饱满灵魂,依然那么童言无忌。“在失忆中,寻找记忆。”巴金、沈从文、杨宪益……我从她亲朋的故事中穿过,珍藏着一个个点睛细节。

 

 本期《行者》,陈思和教授正聚焦“遗忘带来的灾难”;作家朱辉则发现了“垂钓”里的惊奇。

 

古巷幽静

/高洪波

 

 很幸运,居然在春秋两季造访扬州,而且所住的地点都在东关街上:春天是长乐客栈,秋天在街南书屋,一墙之隔。

 

 春天走扬州,为诗歌而来,记得拖着拉杆箱在夜雨中走过长长的小巷时,仿佛不经意间穿越回到明清时代,石板凸凹,古巷幽静,及至住进长乐客栈,更有进入武侠影片外景地的感觉。

 

 那一夜与一个朋友走上街头觅醉,在一位胡老汉的小店里吃炸的臭豆腐,喝姜酒,细雨飘飘,酒香伴着臭豆腐的特殊滋味,把烟花三月下扬州的意蕴阐释得淋漓尽致。

 

 当时我不知道置身的地方就是著名的东关街,号称浓缩了扬州历史的一条街道。

 

 再走扬州,我就游走于东关街头。先从城门进入,这可是宋代东门城楼,和宋高宗赵构关系极大,扬州当时是他的“行在”,即皇帝出行时暂住的地方,虽然被北方强悍的金人赶到南方,可赵构先生的谱儿不小,以扬州为行宫,进行了他所处的那个时代的高规格基建,从此奠定扬州城以后数百年的格局。东门城楼面对古运河,外观为城门,内里却改造成一座博物馆,既浓缩了扬州千年历史,又体现了扬州人的机智。也就是在这座独具特色的城门楼博物馆里,我看到了关于扬州最为完整的介绍,应该说扬州最早的出名归功于一个荒唐且又才华卓著的隋炀帝,刚巧他的墓不久前被发现,使我的此行扬州多了一个话题。杨广迷恋扬州特产琼花,为此丢了江山和性命,这在历代帝王中绝对是个异数。但真正让扬州出名的却是“烟花三月下扬州”的诗句,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潇洒,以及晚唐杜牧的名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中睥睨天下的气势。据说晚唐时的扬州,人口五十万,仅次于长安和洛阳,放在今天,应该是天津的位置!而那时的东关码头,停泊着日本等邻国的商船,街面上有珠宝店、茶叶店、瓷器店、绸缎店以及叫卖“胡饼”的餐馆,绝对是千年前超一流的世界级大都市。

 

 东关街头,商铺林立,这里有古老的东关街百货商场,也有精巧的各种铺面,譬如“行走扬州”,店主是东北汉子,卖的是各种小清新纪念品,一招牌上写五个字:灵魂奢侈品!有物质而直指精神,可见这店家的时尚。

 

 再走几步,是有“老街足艺”招牌的足疗馆,扬州三把刀名扬天下,修脚刀是其中之一,更妙的是门口有一对联,上联是“指间三昧妙”,下联是“足底五云轻”,端的有文化韵味。

 

 “老街足艺”的对面是“皮五书场”,皮五是扬州坊间的喜剧人物,类似新疆的阿凡提,集诙谐幽默于一身的民间传说智慧人物。“皮五书场”其实是一间大茶馆,门口有诗:从来名士能评水,自古高僧喜斗茶。

 

 一条小巷里住着专画扬州的画家陈扣俊。在他的画室里,我们欣赏了他的《清代扬州二十四风景图》。

 

 扬州最袖珍的一处私家园林,叫做“祥庐”,主人杜祥开接待了我们,这窄小的庭院中居然有一座小亭“祥云”。

 

 走出祥庐,不一会儿就到了位处观巷的琼花园,联语写道:

 

 “明月三分州有二;琼花一树世无双”。对面的一处所在吸引了我:“扬州市孤独症儿童康复训练基地”,另一块是“广陵区雏鹰儿童发展中心”,原来与儿童相关,这可是我最感兴趣的领域。先看见了绿色的儿童活动场,又看见里面大大小小的球和运动器材,还有辅导儿童的女老师。

 

 一打听,是扬州首家孤独症儿童康复训练定点机构。孔兰君大夫告诉我们:原来她正是因自己孩子患病后四处求医,最后放弃了工作专门陪同孩子治病,历千辛经万苦总算治好了,也从此选择了这个对任何一个患病儿童家庭都极其重要的职业。

 

 琼花观里曲水回廊,美;琼花台上古韵悠悠,雅。可此刻,在暮色里我已再无心绪欣赏,街对面的“扬州雏鹰”四个红色大字,以及雅气十足的自闭症孩子,还有一间间系统训练室、语训室、音乐室和游戏活动室攫住了我的心,古老扬州的秋意,在暖融融的夜色里包裹起了我,路灯亮了起来。

 

 这真是个意想不到的收获!

 

太平洋边垂钓人

/朱辉

 

 夜深、人静、浪潮涌。巨大的涛声撼天动地,震撼着我们的耳鼓,也震撼着我们脚下的榻榻米。打开窗户,强劲的海风奔涌而来,一下子吹乱了我们的头发。我不得不眯起眼睛。展现在我变了形的视野中的,是星光下的太平洋。

 

 没有月亮,几点孤星高挂在天上。暗淡的星光下,从防浪堤向大海延伸几百米的宽阔地带,遍布着无数不可名状的岩石。汹涌的海浪如万马奔腾般席卷而来,和拦路的礁石相撞,卷起千堆雪。礁石间的太平洋吼叫着,惊心动魄;而远处的海面则黑沉沉的,和夜色搅在一起,你看不见它的运动,只能感受到它的鼓荡;极目处, 水天一色,一片混沌。

 

 和温柔的沙滩不同,这不是可以让人亲近的海洋。它博大、暴躁而又傲慢。旷古至今,永远如此。放眼望去,此刻的洋面上看不见一丝灯火。这是风和浪的世界。在它面前,人极端渺小,也极端脆弱。多少有拿云之志的人,陡见大海,突感心灰意冷,无语凝噎。

 

 我的目光散淡地掠过洋面。无意间,我看见不远处有一点灯光!一块礁石上,有一星灯火在闪烁!

 

 那是什么 ?是航标吗?仔细辨别位置后我发现,那块礁石黄昏时我曾爬上去过,除了星星点点的贝类,上面一无所有。

 

 我注视着那一星灯火。它一动不动。突然间灯火晃动起来,我看出来了,那是一个人,一个垂钓的人。一个太平洋边的垂钓者。

 

 这里是鸭川。位于日本本岛的东南端,它像一个小巧的犄角伸入太平洋。朋友高桥在鸭川有一幢别墅,应他之邀,我们一家到这里作客。我们黄昏时到达这里,稍事休息后我们就沿着海边悬崖拾阶而下,然后就爬上了那块礁石。那时候,这个钓鱼人还不在那里。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这一夜我几乎没有入睡。高桥先生晚饭后就驱车回去了。临走时他告诉我们,窗户正对的就是东方。为了看日出,我隔不多久就起来看看,生怕错过了时间。每一次我都能看到那个钓鱼人,还有他的灯光。直到天明。

 

 我们终于没有能看到日出。不是错过了时间,而是远处的一带远山恰巧挡住了初升的朝阳。我们一家都有点沮丧。

 

 天在不经意间就完全亮了。霞光万道。朝阳下的太平洋依然汹涌。这时候我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个钓鱼人挥动渔竿的身影。在礁石和巨浪的映衬下,在云水之间,他显得那么渺小。

 

 这是太平洋的早晨,我们不愿呆在别墅里。我们走下悬崖,在乱石和灌木中择路而行。浪花很快就打湿了我们的双腿。不一会儿,我们就爬上了钓鱼人所在的那块礁石。

 

 这是一个中年人。面孔黧黑。那盏亮了一夜的灯此刻躺在礁石顶上,旁边是用来盛鱼的塑料桶,还有其他说不出名来的钓鱼装备。从他熟练的动作可以看出,他是一个“老渔夫”。见有人上来,钓鱼人显得很高兴,他热情地向我们问好,精神矍铄,丝毫不见熬夜的疲劳。儿子好奇地打开他的塑料桶,我凑过去一看:里面只有几条一掌长的小鱼。它们色彩斑斓,可是,确实是太小了。

 

 这里是太平洋,大洋里,什么样的大鱼没有啊。

 

 我看看钓鱼人。但我没有看到一丝失望。他兴致勃勃地向我们介绍那几条鱼的名称,没有沮丧,也不见疲倦。他用的是手竿,这几乎注定了他既不会钓到多少鱼,也钓不到大鱼。我在心里猜测,只要有空暇,他以后还会再来,虽然他知道,他的塑料桶里,依然只会有几条小鱼。

 

 太阳已升得很高了。穿出乌云的霞光也已远离了洋面。在这浩瀚的太平洋上,人是渺小的,但人依然可以快乐。也许欲望就像是海,永远无法满足,但是小小的快乐,也就可以支撑我们终其一生了。譬如今天,我们没有看到海上日出,但我们毕竟看到了太平洋的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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